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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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标题，让有文化感的大文人来写，必然会瞻望历史，生发深远。我现在只就自己感受的点滴，浅浅议轻轻言，但求与你会心。

网络兴起，笔便一败涂地。

你想想，现在用笔的，除了学生，还有那些为写字而写字的书法人士外，还有几人？画家的涂抹纯属技艺，那不是笔的原生态用途。银行的工作人员再不用笔，年老的医生也许会用笔开处方。打游戏的人可能数年不摸笔。一直用笔的地方是领导签发文件或签名报销发票，这在中国是大事和重要事的。

用笔的人中，必然老年人居多。但往后看，用笔的老年人一定越来越少，也许笔会退出历史舞台。这话有点绝对，但总有一天，谁若在大庭广众间奋笔疾书，大家一定会像发现谁多长一个手指一样内心惊呼。

我一直认为书法在现今难有大才，因为大多书者的目的太不纯粹，当然也可以说太纯粹。被名利绑架的练习实在末流，是对笔墨的侮辱。我看宣纸，看宣纸上的落墨走笔，很为书者悲哀，很想为毛笔鸣不平。我家乡小小的县城有国家最高奖兰亭奖的第一名，有大群书法家开店兜售经营，在风雅下庸俗不已。

我的老师中，段星灿年过九十，能用笔也几乎拿不动笔了。他文章风骨在古都有盛名，但实在是夸大了，我不同意给他“名城的文化良心”的称号，他自己也断不会接受。徐正之老师文笔洋洋，年轻时文章在京津沪汉报章同一天发表，让我很是汗颜。他现在练习书法养精神，我敢保证他没有成书法家的野心。他现在写文章还用笔纸，不方便处也摒弃了浮躁，文字是更耐读了。李耀扬老先生用电脑写作，动辄万言，冬寒窝于斗室，夏热伏于书斋，真心佩服。

我自己，被讽为半个顽固派。七年前写东西打开电脑，人脑却一片空白。只得在纸上打稿，写完勾划修改，再乱自己也能明白。完了后看着草稿在电脑上一个字一个字敲打，自己是自己的打字员。当时被朋友笑话，说人家都机械化运作，你老程还刀耕火种。忽然有一天，面对电脑，竟然完全忘了这就是电脑，一口气把头脑里想的东西打出，也就二三百字。停下看看，觉得满意。细想才知道原来写东西时其实忘了书写的工具，只是要把心中东西吐出，笔和电脑没什么异样，你拿个柴火棒划拉出来也一样。吞吐的是心底波澜，显示的是文字标点，哪里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智能化手机，用着很顺手。鸡鸣清晨，落雨深夜，只要手机在侧，心里有话想倾吐，连灯都不用开，连被窝都不用出，指头轻点，文字流出，很是惬意。手写的文字带着情怀，谁说打出的文字不含性情呢？如此看来，电脑手机都是笔，它们是时代运行出产的新笔，大可不必太留恋原来那笔的情思美好。打出的文字在眼前跳动，汉字本身就是洋溢的情怀，我们怎能不深深感谢这便利，甚至这出新带来的更宽泛现代的感觉呢？

不要说打出来的文字没有修改就不精致。只要你思想成熟功夫到家，那么自在间的挥洒更显性情，如山阴道上见故人。文字的排列承载思想，文字的组合显现情怀，心里波翻浪涌，手下风景时新，风过沟谷，花开前村，带给别人的感受，是一样的美好深刻。文字本身未变，何须考虑用什么书写呢？正如你可口的饭菜，何必追问用什么样的锅做出的呢？

谁如果以笔墨的衰落来叹息传统文化的式微，那只能说明他没有昂然的心怀。雄迈古今的文化行进中，手机电脑键盘的录入是笔的新生，我们应该感动和欢呼，不必以所谓的文质彬彬而成为脆弱凄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