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完美陌生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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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柔的黑夜里，在刺目的日光下，在欢闹的人群中，在寂静的街道上。
我想念你。想念你。

黄昏时金色的光好像带着乖巧的气息，闪烁着每个行人的脚步。夕阳渐渐隐没，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已经是周六的傍晚，形形色色的路人一改往日下班时的疲倦与匆忙，步伐轻快，神色放松，和身边的同伴说笑着向前走去。他们是要去街角新开的餐厅大快朵颐吗？还是要去电影院，看那部新上映的电影？对他们来说，不管去哪里，只要身边有自己爱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开心的吧？

坐在餐馆里的我正凝望着街道胡思乱想，丝毫没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想什么呢？”

我一怔，回过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他瘦了，脸颊似乎都有些凹陷，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倦怠，却还是一如初见般吸引着我。头发依然有点乱，穿着灰色的卫衣。下身大概还是牛仔裤吧，我想。明明都已经上班好几年，却还改不了学生时代的打扮。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他看，他转开了原本凝视着我的视线，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摸了一下鼻子，似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看什么呢”。我的嘴角不禁上扬了一个弧度。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觉得不好意思了就会下意识地摸鼻子以遮掩自己的尴尬，却不知道那慌乱的眼神和局促的动作早已经出卖了自己。

我微微笑着，眼睛跟随着他的小动作，脑子里却蓦地闪现出何云姗悲戚的脸。我的笑容僵在嘴角，落寞地敛下仍然带着笑意的眉梢，努力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抬头正要开口，他却好像已经知晓什么似的，抢在我前面说：“咱们先吃饭吧。今天我点菜，行吗？”不待我回答，便招手唤来了服务员。

他不看菜单，却娴熟地报着菜名。“酸辣土豆丝，糖醋里脊，红烧小排，哦对，还有蛋黄焗香芋，再来两碗米饭就好。”他对服务员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微笑着望向我。我听着他毫不费力地说出我依然爱吃的东西，用和当年一样的笑容注视着我，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可以对他灿烂微笑，什么都不用考虑的时候。

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我们都没说话，似乎只想用沉默把许久不见的陌生感消磨掉。菜上齐了，他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像是不怕烫一样，拿起碗筷大口吃起来。狼吞虎咽了几秒，见我还没有动筷，便急切地催促我：“快吃啊，都是你喜欢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我鼓足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拿着筷子的右手在这一瞬间颤抖了一下，接着放下碗筷，紧皱眉头盯着我，眼睛里温暖的笑意刹那间冻结成冰，显出深不见底的冷漠：“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当然不是！我内心里在呐喊，却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顿了几秒，我努力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还是答道：“对，不然你以为呢？”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的说出碎裂在他好看的眼眸中。他身上散发出能令我安心的柔和气息在一瞬间失去了温度，黑暗深邃的瞳孔像是要把说了谎话的我看个透彻。

我努力直视他，想遮掩自己的口是心非。这种令人心悸的静默一点一点吞噬着我们之间的空气，窒息的怪兽又在向我逼近，因为说谎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叫嚣着，几乎要冲出胸膛。

突然，他嘴角浮出一丝异样的笑，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愈发俊朗，但我知道，他是在以此掩饰自己的愤怒。

“这不是奉你之命把她甩了么。”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像一个局外人。

我紧握着茶杯的手指泛出白色，咬紧牙关小声说出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把她甩了？”

“你是没说过，”他的脸忽然靠近，“只不过你说的不是现在罢了，你敢说不是吗？”带着好似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的邪恶笑容，他又坐回到椅子上。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他，我忽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不自觉地苦笑着。这么久了，我们彼此都知道如何能最迅速准确地激怒对方，并且抱着旁观的态度欣赏对方的恼怒与无助。看起来像是在为自己的损失做出报复，实际上自己的痛苦却丝毫不会比对方更少。

我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恢复了柔和的笑容：“所以…你为什么现在就分手，而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他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就伪装好自己。是我看错了么？那双眼睛里那么深的愤怒和绝望，简直像一汪汹涌的潮水要将我吞没。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呵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他妈算老几！”他没再伪装，怒气冲冲，一扬手把茶杯摔了粉碎，听到喊叫声想走来查看情况的老板被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我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竭力控制着涌到胸口的苦涩：“你喊什么！你以为只有你最有资格发火吗？你以为我就好受吗？我……”

“你当然不会好受！”他立刻打断我的话，“像你这种背叛朋友抛弃恋人的婊子就应该下地狱！”

就像小时候听到爷爷去世了的消息时一样，你明知道事情真实发生了，却总要愣住几秒让心接收到痛苦的信号。我做过的事情，我的称谓，我的下场，他说的都没错，可我却不知道，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些字眼竟是这种感觉。想要时光倒流，想要把散有余音的空气抽光，想要清除他脑子里说过这句话的记忆，想要他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遗憾的是，他已经知晓的如此清晰，如此准确。

四周一片寂静，孟宇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神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铁青着脸直视着我，愤怒的眸中似有火焰灼灼燃烧。我低头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地吃着已经凉掉的饭菜，滚烫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我竟然跟何云姗那个家伙一样了”，心乱如麻的我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个。

他没有再动筷子，只有我在泪眼朦胧中不停咀嚼着，明明是最喜欢的菜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孟宇突然探身抓住我的手腕，夺下我的筷子：“不好吃就不要吃！”

我用力挣脱开，仍然拾起筷子继续往嘴里大口塞着饭菜。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火似乎又一次被我点燃：“我叫你不要再吃了！”转头对老板喊道：“对不住了老板，饭钱和茶杯钱给你放这了。”说着，他扔了钱在桌子上，一把拽起我大步走出门外。

匆忙中被饭菜噎住的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却还是用力挣开他拉住我的手，他却蓦地停下来，再次拉我停住脚步，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耳边响起了他焦急的询问：“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你胃不好不能这么吃饭……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

我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向马路对面走去，混沌中却突然听到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郑芸！”

世界终于又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