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6

图片发自App

《小院》

  我家的小院不大，房间不多，却也如城里千千万万家小院一样，早迎霞光晚送月，春夏秋冬又一年了。

      今年我甲子，偶尔想起了它，愁绪又一次轻轻的被牵牢了，心里也飞回了儿时的快乐时光……我家小院平凡的出奇，大门很小，三步台阶，两扇小巧却也厚实的红门，开合了五十多个春秋，完成了一次次迎来送往，欢乐与悲伤，父母成婚于此，兄弟几个出生于此，老父亲也告别于此，所以小院对我几乎是前半生的伴郎，后半生的前妻似的记忆。春日枣树的枝条最先长出了嫩嫩的叶子，跟着几百盆的各种花草也都热烈的闹了起来，赤橙黄绿青蓝紫般的组成小院地上的彩虹，虽比不了天上的雄壮恢宏，却也在心中留存了多年，随春风飘香了半条胡同的开满小白花儿的海南岛来的九里香，一层层的开，永无止步的开，全年数它开的最长，它是花魁，接着便是招风引蝶，活了几百年的老枣树的小不点儿，如桂花大小的枣花了，春燕也在北屋檐下的小巢中，呢喃的叫着，探着墨一般的小头儿，一伸一缩窥着陌生的小院，嗅着无尽的芬芳，枣儿一天天的长大，大耳朵豆儿也挂荚了，葡萄由青变黄了，最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绛紫色，玫瑰香由酸变甜了，望着红屁股门儿酸枣儿，不尽口水长流，大饺瓜也几十斤一个一个的摘了下来，邻居们被纷纷的叫来，水果大餐后，父亲还不忘让大家各自带回一份欢乐和丰收，年轻的父母从小种下了我们与他人分享的快乐和幸福的种子，胡同里都飘着与往日不同的笑声和各种的美味，仿佛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困难时期，我和哥哥去了二里沟的单位幼儿园，住宿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离家的日子免不了要哭闹几下，显出舍不得的模样儿，在小朋友中间大声的叫着，玩儿起了各种游戏，快乐充满了每时每刻，留下了非常难忘的儿时记忆。不知道何时谁送来了两只大白鹅，从陌生的躲在父亲的身后到追逐嬉戏的成为好兄弟，最可爱的是每次回家和离开，都是鹅兄们用嘴和翅膀领着我们的小手牵进了家门，欢快的叫着，晃着脑袋瞪大眼睛瞧着我，在小院绕着圈儿欢快地跑上好几圈，走时虽难分难舍，它们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小屁股赶我出门，双方牵挂的眼神，教会了我许多许多。

      忽然有一天，没有了牵手，没有了鹅的粗声大嗓的低音鸣叫，我哭闹了好一阵子，父亲未吐一字，而是躲在一边，假装看报的偷偷的瞧我，那时糖已不甜，肉也不香，失去了儿时最好的玩儿伴，最好的异类朋友，好久都不搭理父亲，耍起了小脾气，许多年后才从一位叔叔的口中得知，爸爸把双鹅送给了一位重病的同事，补了阳气，续了人生，幼小的心灵里又种下了帮人处事的另一颗善良的种子。

      稍长大些，看着爸爸和花匠关叔叔一起修枝、除草、间苗、打药、捉虫，在小猫的玩耍下，葡萄叶下的大绿虫，一伸一缩的想逃走，又被一次一次抓翻，我就是在这快乐的大笑声中慢慢地长大。

      春天的小院是又臭又香的，每年都要打开院中的化粪池，给六架葡萄和几百盆的花上肥，上一下，下一下的用木桶打着浇着，我干了这活许多年，也臭了许多年，可每年秋天的大丰收，又甜又酸的葡萄、酸枣、柿子款待了街坊四邻，欢笑充满了窄窄的胡同，让我从此有了强健的体魄，铸就了爱劳动，懂生活的性格。

      冬雪时分，自家的锅炉房是我最累的地方，从外往家抬煤，加水，封火，出灰，筛渣，倒土…干了很多年，也驱赶了寒冬，融化了白雪，中学毕业了，去几千公里外的云南当兵了，临走时，父亲郑重的打开了一个小铁盒，里面有数枚陈旧却也闪着弱弱光彩的刻着军人雕像的奖章，对我说：“就这样干才是我的儿子。”当兵的几年中，接到最多的是父亲的长信，是鼓励，是鞭策，让我学会了思考和独行，五年的磨练，伴随我的是父亲的家书和期许的目光，以及我一次又一次嘉奖的喜报。今天读着这些发黄的家书，仿佛又看到了父亲那熟悉的身影，听到了他那慈祥的声音。

      父亲走了许多年后，才知道他是个有许多故事的人，也是个叱诧风云的抗日英雄，今天我甲子了，六十岁了，一下子才刚刚懂得了奖章背后所记录的老爹和枪林弹雨中的身影，他是一个立过许多次战功的英雄，令我肃然起敬。

      今夜无眠，又想起了住了几十年的小院儿了，小院儿昨夜又东风，卷了西帘成了国家大剧院，飘来的是美妙的音乐，带走的是我无尽的思念与离殇，随风飘动心飞絮，落日红花柳色青，蓝天白云千般好，哪知巫山云雨情，别了小院，远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