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叫做家乡

小时候我总回老家。总是在山里跑,跟蛇目目相觑,跟蚱蜢蛐蛐嬉笑斗技,牵着蝗虫看它飞起来漂亮极了的粉红翅膀。在诺大的山林里迷路,跟腹部比一只张开的手还大的蜘蛛说话,跟大黄蜂大叫着捉迷藏,爷爷捅了个蜂窝回去生吃蜜蜂幼虫,我骄傲地举着跟大家瓜分,好像也有一份我的功劳。

再大些,开始看懂了那些爷爷奶奶不在“大人”面前流的泪水。跟着奶奶做各种手工折纸,剪一麻袋一麻袋的芡实。扫红红的炮纸,加水印成一小小块的工字型,密密麻麻地码在墙上烘干,再把它用米糊一个个立在旧黄的纸上,十个工字型立一块,十块绑成一捆,十捆可以卖到两毛钱。夜晚,坐在吚吚哑哑的竹凳上,望着漫天闪烁的星星,听着爷爷讲一个又一个那些年的故事。

再大一点,渐渐每次回去包下了几乎所有家务。就连上山的扁担都轮不到任何叔叔或哥哥,都落在我的肩膀上。每次回来揉着肿痛的肩膀,奶奶都会心疼地责骂几句那些长得比我高却挑不起担的哥哥。叔叔们都回来的话,更是房前房后地洗菜做饭忙活,每次有路过的村里人都说,这是谁家的媳妇,这么能干(因为在家应该都是媳妇干活,孙女坐着享受)。我也就笑笑。祭祀时念家谱,那些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哥哥都在,我却不在名单上。第一次的时候,我惊愕得差点偷偷哭出来。后来,我也就笑笑。我从一出生就是认定是那碗会被泼出去的水。

长大后,爷爷耳背了奶奶身子骨不灵活了。曾经在“还没长大的时候”,我看着每个月只在15号过来给一百五生活费就走的叔叔,暗暗下决心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多多回来陪爷爷奶奶。可是到了“长大后”,我却和他们一样。陪伴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了最奢侈的事。

尽管这样,但踏过再多的土地,我似乎也很清楚,那里,是我唯一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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