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戏

文:骑着孔雀的考拉

要不是偶然在苗阜的相声里听到“张连卖布”这四个字,我对自己童年的最早记忆几乎已经模糊。

《张连卖布》是老屋里仅有的两盒磁带中的一盒,陕西地方戏,眉户;另一盒是成龙的粤语歌带《我是谁》。

我并没想过,这两盒风格迥异的磁带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所我降生的老房子里。只是记得,从”蹒跚学步“到”会心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这段年龄之间,我听了它们不下百遍。

那时的我更偏爱张连,可能仅仅只是因为戏里“弦子锣鼓”的伴奏更加热闹。记忆中,《张连卖布》的磁带上印着一个头戴蓝布,身穿蓝衣的花脸男人。磁带分A和B两面,听到一半时,需要从录音机里拿出来,转个面,再放进去。

也正是因此,那台老式录音机成了我人生里最先接触到的高科技。闲置不用时,它都会老老实实的被盖在一片暗色的呢子布下,散发着不可名状的神圣感。

偶尔遇上磁带卡住,张连的唱腔会变得奇快且重复。多少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那种音效叫“鬼畜”。

那时,外婆一人带我。因为她要早起,去大队农业社里挣工分的缘故,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被反锁在老屋里的时候居多。

成年之后,我曾向她提起被锁的经历,她说:“还不是怕你这碎怂跑出去被人家大娃欺负”。

印象里,睁开眼之后的房子空荡荡,昏黄的白炽灯泡下,满满一洋瓷缸子葱花蒸蛋冒着热气。当然,少不了还有A面已经放完的《张连卖布》。

所有这三者,现在看来,都是老人家不让那间房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良苦用心。

饿了就哭,饱了就闹的年纪,不懂什么叫报答。自己玩耍时冷不丁哼上一句戏里的唱腔,旁人听了羡慕,说这孩子聪明。老人家也开心,觉得有面子,说这娃没白养活。

直到最后一次,磁带里那些黑色的塑料薄膜被我偷偷抽出,再也无法卷回原样的时候,我才真正告别了童年里这个熟悉的声音。

告别的代价是一顿责打,不可避免。

那些黑色的打着死结的塑料长条连同那盒磁带的尸体,一同被丢在老屋院子里的槐树下。这是我能回忆到的有关那盒磁带的最后片段。

如今,我出生的老屋早已成了新房的仓库,原本需要每周拔草的院子上也都打满了水泥。

自然,那棵被我体液浇灌了无数次的老槐树,连同儿时年年盛开的槐花麦饭,一并荡然无存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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