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青旅都有一只猫。或许还有很多只猫,或许还有狗和蟑螂。但总有那么一只猫把自己当做这家青旅的王者!
屋檐矮矮,是它巡视的红毯。大厅熙熙攘攘,是它朝拜的呼声。
八达就是这样一位王者,它的殿宇在北京的某条胡同里。
八达是个传说。没人知道八达活了多久。青旅的老板换代更迭几次,八达还游荡在青旅里。
翻一翻去哪儿网的青旅评论,十条里面至少有四条提到八达。所以,大家都知道八达叫做八达,而没人知道它名字的来历。
一种说法是八达从八达岭捡来的,所以叫八达;还有一种说法是八达死了就可以称它为“斯巴达”。八达当然是喜欢第一种,毕竟关外的月亮总要圆一些,想到这儿,它的步伐也变得绰约起来。
凌晨五点,北京暴雨。
八达没有翻窗和小黄幽会。在巡视完青旅第七次后,它终于要进行今天的第一餐了。
进餐时间是八达多年以来的经验,是完全吻合这家青旅作息习惯的。
早上五点,阿姨该打扫卫生了;一些住客也要起床去天安门看升国旗。总有一只眼能看到八达的饿。
八达蹲在猫粮袋子旁边,曲昂着头,波斯猫是它的祖先。
没人来。
阿姨自然是不会过来。最近厨房有了老鼠。八达没有履行一只做猫的责任,养来干嘛?
外面下着暴雨,也没有人看升国旗。
空荡的大厅,熬夜看球到现在挺尸在沙发上的住客,八达寄希望于阿姨打扫的声音再大些!
九点,暴雨。
住客们陆陆续续地起床了,大厅人开始多了起来。
闪电划过,劈亮了隐雷声下的胡同。
八达再次从椅子上被人摸醒。这双手轻柔克制,像是在抚摸多年未见的女儿。
见怪不怪,在青旅这么多年了,什么姿势没见过。温柔的,猛烈的,呼之欲出的,老汉推车的。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摸得痒死了!
女人真麻烦,我还是喜欢男人。八达心里想着,翻身起来准备去吃饭。
第二餐本来应该是十一点,八达五点没吃到,现在饿了。
女生追过来了。蹲在八达的前面。
八达蹭了蹭了女生的裤脚,又蹭了蹭了女生的裤脚,再蹭了蹭了女生的裤脚。指望她将猫粮抓出。
女生只是在扭着身子拍照片。
这跟她昨天赶去4号线去拍“开往安河桥北”的角度并没什么不同。
八达懒得蹭了。
九点一十,“优衣库”过来了。
“优衣库”是青旅的长住客。因为他每天换来换去就只有两件衣服,且都是差不多的优衣库 T 恤。所以八达把他称作“优衣库”。
八达也忘记“优衣库”是什么时候来的青旅,一年了吧,还是两年。期间也出去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又回来了。没人知道他靠什么为活。
和他一样的长住客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留下的,就是八达的人了。
住青旅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如同他每次看到八达蹲在这就会抓出一大把八达吃不完的猫粮的习惯一样。
吃不完。
下一顿便成了鸡肋。
两点,雨势转小。
大厅里灰灰暗暗的,雾气朦胧。客人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是一个脱口秀。屏幕上那个女人指手画脚的样子让八达想起了之前在胡同里遇见的黄鼠狼。
“优衣库”在看书,八达蹭到了他的身边趴着。
下雨天睡觉,真舒服啊!
六点,雨停了。
八达顺着二楼窗户爬了出去,准备在外面找点野食吃。檐角的雨水滴到了八达身上。它甩了甩身子,又滴了一滴下来。
风凉凉的,向天空抹釉。
八达沿着屋脊走了上去。隔壁院里碗口大的月季被雨打粘了瓣朵,盆景也浇出了半捧黄土。胡同的灰被雨水浸染,映着低垂的石榴花越发显得娇楚动人。
八达唔嗯了一声,在空中打了个旋,四散开去。
九点,百鸟归巢。
夜晚是青旅最热闹的时候。
大厅聚满了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
他们从古老而现代、日新月异、欣欣向荣的北京归来,有太多的照片等着被挑选,有太多的话想对朋友圈说。
这时,角落里传来了吉他的声音。曲调婉转,歌声喃喃。年轻人面容深沉,旁若无人地思念着《南方姑娘》。而八达知道,这是他唯一会弹唱的歌。
一曲结束,就该组织狼人游戏了。八达在的这些年,每到夏天这游戏便会风云再起,经久不衰。没人会拒绝它,就像没人会拒绝从青旅交朋友。
可热闹是他们的,八达什么也没有。
十点,多云。
十点是八达最后一次进食。
上午的猫粮还剩了一些,早已被潮气浸湿。八达不愿意吃,便继续蹲在一边。
一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人走了过去,来了又走,没人看到八达。
忽然,八达被人抱了起来了。蛮横,直白。没等回过神,就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亲密非常。然后就被抱着走了一圈大厅,见了一圈女生。
等被放下时,发现碗里已经被换了新的猫粮。可能还是“优衣库”换的吧。
那些找存在的人啊,等红绿灯也要到最后十秒才开始走,这样车等他过去再开动,也算是被行注目礼了。
凌晨一点,云开漏月。
八达爬上二楼,一男一女相拥并立。
每个青旅都有一对情侣。或许也有很多对情侣,或许还有基友和拉拉。但总有那么一对情侣是长住客。
八达想起了小黄。
它今晚应该会出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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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