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这个说法近几年太流行了,流行到我发现身边的人都开始扔东西,乱扔,瞎扔,到最后一个也不剩的时候,恍然大悟似的,哭着,疯了。
小时候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对于大件儿,小玩意儿的把持超乎常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包裹,纸袋,箱子,铁盒,破破烂烂,坑坑洼洼,鼓鼓囊囊,油油腻腻,拖拖拉拉。
这样子常常给我的感觉,像是他们把过去的大半辈子都装在里面了。其实也就是如此。
对他们来说,大半辈子就是挤在这些细缝里,就任由它们占地方地放在那儿,一般不会去回头看,但是不能没有。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我姥爷有个毛病,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没法儿让人忽略。我姥爷至今为止,并且还在延续,坚持了几十年的习惯,在日历上记事儿。
每个早晨我起床,就会看到我姥爷抱着他那本破败不堪的小日历本,坐在微微晨光中,嘴里念念叨叨的写着。午饭过后,他会在日历本上写他上午的事情,傍晚时分,又会对一天来个小总结。
我之前以为他会写些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但其实都是生活中的流水账,为此我总是常常get不到他们老年人的点,什么东西都往上写,窸窸窣窣,挠的心里很痒。
放在现在来看,这是个很龟毛的举动了,但几代人中间隔的年岁长了,让我并不觉得龟毛,反倒发觉出可爱来了。
最麻烦的是搬家,每次搬家我姥爷总会锲而不舍,固执顽强的要求带上他攒了几十年的日历本们。
这是个让人很气愤很无奈的提议,甚至让我觉得在我姥爷心里,我们根本比不上他那些本子,因为怎么说他都不听我们的。最后总会在硕大的搬运车厘找到那些个被装得鼓鼓囊囊的充斥着日历本的麻袋。
我很无奈,这种无奈陪我度过了很多年,但现在,我至少像是慢慢开始懂了。
在我搬家,在我想要努力走出一段生活的时候,我发现过去自己给自己种的龟毛,一大把一大把地遍布在我生活的各个角落。
很生气,因为这些过去的东西,完全是留给是未来生活的鸡肋。
在我印象中,我姥姥在我还是小学的时候,在她知道我学习还不紧张,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的年纪里,她会常常选一个温暖不刺眼的下午,拉着我坐在床边,打开一个鼓鼓的布包给我看,给我讲。
一开始她不让我多问,只是把那些小玩意儿绕在指尖展示给我看。
我觉得没多大意思,没过多久我的注意力就被电视里的动画片,漫画书,小零食拽走了。
又过了几年,或许是我姥姥也意识到我课业开始繁重了,也就不再拉着我了。我只记得,当时那布包里面有很多红色的小盒子,又被红色的布包的严严实实,后来才知道,什么是结婚戒指,耳环,嫁妆。
现在想来,当时我姥姥给我讲这些的时候,她心里应该是下过一场雨的,只是当时我没发现。
去年约好了和姥姥姥爷一起去湖南玩,当时我很担心他们又会是大包小包的来。
见面之后我长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明智又清醒。我以为他们终于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明白了现在这个社会是需要轻便和简洁的。
可他们却说:“老了,拿不动了,走不动了。”
在家人们买了新科技,新玩意儿拿去愉悦老两口的时候,当他们很高兴很欣慰地收下之后,却转头继续用着那些已经完全破败的老玩意儿的时候,我知道,如果我再拿着这个时代的东西去教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岁月的痕迹帮他们屏蔽了如今生活的万千色彩,他们依旧活在自己的黑白年代,咀嚼的津津乐道。
不得不说,我们的老人们是很固执的,固执的活在自己过去的年岁里,固执的认为自己的过去是值得回忆留念的,渐渐地,我竟希望这种固执也能被传到我身上。
每当我感觉某个时刻很重要的时候,我会以千百种方式让它在我的记忆中占一片儿位置。
但这种时刻也不是常常都有,断断续续,念念不忘。
我看了看自己身后一大片已经开始蒸蒸日上的龟毛,本来以为可以选择轻装上阵,但是这个时候,就又想起了我姥姥姥爷。
每每与他们争执不下的场景:他们一开始态度很坚决,大喊着坚决不扔;到后来态度慢慢缓和了,说那我把它们放在一边,不占你地儿,不碍你事儿行吗;最后似乎妥协了,说那扔就扔一点儿吧,只是能不能再给我留着些,让我偶尔有个念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