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新冠疫情纪录片，来得如此及时

从年初至今的新型冠状病毒可怕，比病毒更可怕的，可能是相关错误信息带来的另一场「信息疫情」。

所谓 “信息疫情” (infodemic) ，是说网上各种真假不一的混杂消息。
毕竟，从生化武器的阴谋论，到置身“空气云”就会感染的谣言，这类言论简直层出不穷，实数谣言的冰山一角。
高度发达的社交媒体时代，一方面，带来高速的信息交流和传播；另一方面，也是这些很难杜绝的虚假信息。
一不小心，人们就可能一脚跌入信息陷阱，让自己在无法抵抗的大数据信息流中溺了水。 而在抗战疫情中，这些假消息，才是真正在制造混乱和恐慌。
客观的、真实的、理性的声音，我们无比需要，而这部纪录片的出现正恰到好处。
《紧急报告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是一部日本NHK制作的聚焦新型冠状病毒的54分钟纪录片，于2月9日播出。

就像片名中的“紧急报告”四个字，尚在疫情之中，如此迅速便出现这样一部纪录片，必然不可能做到足够深入，但它好在足够及时。
新型冠状病毒何以如此迅猛扩散至此？日本官方如何制定政策应对？感染将继续扩大的可能性？疫苗研究情况如何？
对于严谨而基础的科普作用，《紧急报告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足够了。
而其中对 “无症状感染” 的强调和预警，也足以引起我们更多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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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它正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持续爆发性增长着。 这是新型冠状病毒的真正可怕之处。
《紧急报告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前半段花了很多时间来说明比起别的病毒，新型冠状病毒为何如此棘手。
人们常常把它与17年前的SARS相比，但就像片中演播厅请来的嘉宾，东北大学大学院教授押谷仁 (曾在WHO参与指挥封锁SARS) 所说，它们非常不同。
新型冠状病毒更难控制。因为，某种意义上它是 一种难以发现的感染症 。

SARS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感染者都重症化了，所有的感染者都能被发现。因此所有的感染连锁都能被发现并一一击溃了，从而成功封锁感染。
但是在这次的病毒上，事态在找不到感染连锁的情况下发展着。

什么情况？这得说到新型冠状病毒的一个特性： 无症状感染 。


押谷仁教授举自己2014年埃博拉流行时，去利比亚的例子，埃博拉的情况是当时几乎所有的患者，谁从谁那里感染上是能知道的。
所以，追踪感染路径、再封锁控制就是切实有效的。
但封锁控制在看得见的感染上见效，那要是看不见的“无症状感染”呢？
所谓“无症状感染”，也就是无临床症状的感染者。简单说，有的人身上携带了病毒，但是自己不发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却能在无意间将病毒传染给别人。

1月5日，在深圳的一家医院，就诊的从武汉旅游回来的一家6人中，就有一个10岁的确诊小男孩完全无症状。
河南安阳也有这样一个事例，1月10日，一个从武汉回到安阳的女子，自己没有任何症状，但在随后的几天内，她的5名亲人先后被确诊。
香港大学研究小组首次提出了“无症状感染者”存在的报告。 10天之后，官方才将这种可能性公之于众。

“无症状感染者也可能成为传染源。”
这是 (2月5日)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第五版)》中，对传染源描述中新加的一句话。

无症状感染者也能成为传染源，在统计数据分析上也能看到。
在北海道大学教授西浦博团队的研究中，除了典型的无症状感染者，发病前，潜伏期间引发二次感染的例子也非常多。
新型冠状病毒的潜伏期为12.5日 (纪录片引用WHO数据) ，而西浦博教授在分析了感染路径明确的52名患者之后，认为感染后的人又传染给其他人的时间平均是3.4天。

尚在潜伏期，还未感觉到症状，就可能已经传染给别人。 这样三天一循环，滚雪球式增长，感染者不断感染更多人，以此类推，就是循环增长。
而实际上，要把这些接触全都搞清楚并实现控制，太难了。

同样还有轻症患者。和SARS、MERS相比，新型冠状病毒轻症病人的比例要高得多，而轻症和无症状往往又没有一条绝对分界线。
可能病例曾有过非常轻微的症状，但不自知，很快进入恢复期了。自己尚未觉察，已经是移动的感染源。
病毒太隐匿，也太狡猾。这大概也是新型冠状病毒在如此短时间内，肆虐至如此严重境地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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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也有其他的病毒或细菌导致的疫病存在无症状感染者。 历史上最著名的，当属“伤寒玛丽” (Typhoid Mary) 。
1906年的夏天，在纽约长岛的一栋豪华别墅内，发生了一场不同寻常的伤寒疫情。在此度假的银行家一家11人中，有6人感染上伤寒。
伤寒是一种由伤寒杆菌引起的消化道传染性疾病，一旦餐饮被这种细菌污染过的食物或水，就很容易感染。
19世纪末、20世纪初，对生活在底层贫民窟、卫生条件恶劣的穷人来说，伤寒是最容易爆发的一种疫病，算得上当时可以随意收割人生命的死神之一。
纽约长岛的牡蛎湾是富人的度假胜地
但这次怎么会发生在富人区呢？没人想得通，于是有了一场仔仔细细的大调查。最后，在排查一切后，专家将疑似感染源放在了厨娘玛丽身上。
这一调查，好家伙，才知道出大事了。
不止这一次，从1900年开始，玛丽先后在7个家庭和机构担任过厨师，她待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爆发了伤寒疫情。

关键是玛丽这个爱尔兰籍厨娘，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肤色健康。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疾病，所以曾待过的人家都没有怀疑过她。
那时，尚没有“无症状感染者”的概念。
这次事件之后，玛丽被带到了拘留所内隔离。 她体内果然检测出了伤寒杆菌，由于她在厨房工作从不严格洗手，病菌由此被带上餐桌。
玛丽后来出来过一次，承诺不再担任厨师。结果她又重操旧业，再次引发伤寒爆发，这一次再回归隔离，终身再没有离开。
后被终身隔离的玛丽
玛丽一生直接感染53例伤寒，其中3人死亡，间接感染患者无数。 她也成为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无症状感染者，没人记得她的本名，人送“伤寒玛丽”之名。
直到2013年，斯坦福医学院发表了一项研究，才揭示了伤寒无症状感染者的秘密：

人体内的巨噬细胞可以吞噬和消灭病菌，可是战斗了几天后，它的侵略性会下降，这时伤寒病菌就会乘虚而入，进入到巨噬细胞里，与之和平共处。

数据说，在感染了伤寒的人里，大概有 1%~6% 是无症状的携带者。

那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中，这个比例又是多少呢？尚没人知晓。但不得不让人警惕。
NHK的报道中有提到：“2月13日以后，日本各地相继出现找不到可以确定传染路径的线索，无法确认患者和其他感染者发生接触的病例”。
而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2月17日消息，在“钻石公主”号邮轮上新检测的504人中，有99人呈新冠病毒阳性，其中 70人没有出现症状 。
2月18日消息，新检测的681人中，结果确认新增88人感染，其中， 65人为无症状感染者 。

国内呢？无症状感染者又有多少？

2月14日，国务院应对疫情联防联控机制的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健委主任解释道：

按照疫情发布的相关规定，仅对外公布新冠肺炎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 无症状感染者不属于病例，不需对外公布 。 但如果无症状感染者在集中隔离期间出现了症状，这时候会将其作为确诊病例报告，并对外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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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症状感染者的数字不对外公开，有什么好处呢？不会让病例更多，避免引起更多恐慌。
但坏处呢？
我想起柴静在《看见》里写她参与03年SARS报道，节目播出后，有同行批评说：“你们在制造恐慌”。
柴静当时身边坐着时任《财经》杂志主编的胡舒立，胡舒立说了一句：“ 比恐慌更可怕的是轻慢 。”
也正是人类对大自然的轻慢，才有了这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疫情。不是吗？对无症状感染者严重性的轻视呢，又会不会让境况更糟？
纪录片中，谈到信息公开和击破谣言，押谷仁教授说：

人们都倾向性地去关注一些轰炸性消息，政府就需要尽量认真去说明引导。现在我们所掌握的技术，抑制感染扩大是非常困难的。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感染在持续发酵。
怎么会变成那样的理由，一个个说清楚。政府好好说，国民也会理解的。如此一来，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54分钟的《紧急报告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中，以押谷仁教授为代表的专家们，几乎过半时间都在强调官方和民众应对无症状感染的状况要更重视，更警惕。

但从近日新闻来看，日本官方的实际应对措施也并未跟上。
日本首例因无症状感染者而无奈中标的，是奈良县的一名巴士司机。他在担任一个武汉来的旅行团司机后，被确诊感染。

但当时的整个旅行团，并未有人出现感染症状。
也因此，当巴士司机第一次去医院就诊时，并未被做任何新冠病毒的检测。结果，直到11天后，他才被确诊，代价惨痛。
也经由此事，厚生劳动省才将检测对象扩大。“与有发热或肺炎类症状的武汉人”接触过的人，此后变更为了“与武汉在内的湖北省人，无论有无症状”接触过的人。

但即使如此，2月17日的另一则新闻，仍让人揪心。
当时日本TBS的一档节目中，一位出租车司机正在接受采访。这位司机曾和奈良县的那名确诊巴士司机参加过同一个年会，还是个一桌之隔的缘分。
他前一天刚接受了新冠病毒的检测，并连着两天都还在出车 (日本现行法律中，并没有强制对受检测人隔离的法律，只能建议疑似病人在家自行隔离) 。结果就在接受记者采访过程中，接到了检测机构向自己告知确诊的电话。

而这位记者，在采访结束后，电话联系了东京都的咨询处。结果被告知，因为是和无症状感染者的接触，所以记者被排除在检测范围外。
更受到广大网友热情群嘲的，是某位官员发言所说的“基本上认为无症状者不会传染”。 不晓得是为安抚人心，还是本身就蠢。

反正是，非蠢即坏。
也更证实了NHK的这部54分钟科普纪录片来得何其及时又迫切。无论日本还是国内，病毒面前无国界，想对所有人说一句：
请听听专家们如此理性、而又急切的声音吧。可能只需要54分钟，不要再遮着眼睛、捂着耳朵前行了。
加缪在《鼠疫》里说： “眼下最应当做的，就是应该承认的事实便明确承认。果断驱逐不必要的疑虑，采取切合实际的措施。”
因为，每一串增加的数字背后，不止是冰冷的数字，还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参考资料：

[1]纪录片《紧急报告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2]厚劳省探讨防范疫情蔓延对策，NHK WORLD-JAPAN NEWS，2020.2.16

[3]国家卫健委：无症状感染者不属于病例，不需对外公布，观察者网，2020.2.14

[4]最难的防守：无症状感染者也可能是传染源！中新网，2020.2.5

[5]世界上第一个“超级传播者”，是怎么被发现的，看客，2020.2.6

[6]如何看待女子从武汉回河南后至今无症状，其5名亲人患新型肺炎？知乎，Gold RIch Money的回答

[7]Typhoid Mary，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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