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

    你若当我未曾经过,池边瓦舍因谁斑驳;我若知你早已经过,素年锦时何妨泪落。

    那年,我十八。操场旁的沙地还在默默记载,池塘里的水生渐趋淘汰,明后天的预报已成谈资,大课间的舞步次次新裁。

    那年,你八岁。高考状元的余温尚未散尽,社团文化的打造又待兴起,玉树罹难的同胞不曾忘记,徒步拉练的传统仍在继续。

    ——你的十年礼,我的回忆里。

    稀里糊涂地结束了一段成长,却又不失尴尬地介入了另一种生活。生存的际遇正是如此的奇妙:柳暗花明没盼到,却等来了残花败柳。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在享受完丝滑醇香后猛然吃进去一颗令人作呕的,便会不住地去回想、感受之前的美味,藉作片刻安慰;但生活,还要继续。因故,一些人会深知双曲乃至多曲循环的滋味。

    流年之音,得以幻听。图书馆的武侠书在我看完《碧血剑》后惨遭封禁,充饭卡之重任仍旧交托给终归故里的老童。周三周五趁着校门大开去储备物资,课前课上防着老班某某来一晌贪欢。幸福可以很简单,简单到蜀王的一份餐。

    生活,在别处,更在此处。师情友谊,足慰平生。还记得那句“回寝室跟你讲这题”,还记得那句“是不是这样的”,还记得那句“把优秀当成一种习惯”。真相总是扑朔迷离,真心却是寸步不离。教育之于老师,是责任;之于我们,则是幸运。功遂身退,天之道;功遂身进,师之道。解题千个,不如解人一个:既懂有教无类,更会教而有方——明师方出高徒。若是说还有所奢求,便惟愿在回忆老去之前,能重温于耳、于心田。

    三年前的冬天,窗户上结了冰霜。课下,人各涂鸦,或写或画。苍白的玻璃映着青春的面庞,像是在吟诵一曲冰与火之歌。似火年华没有随着时光的沙漏流逝,反而安静地伴着我们,生生不息。围城,是种庇佑,也是种资本;呆得越久,就越难找到合适的替代品。正如我彼时随手写下的168,消弥地越快,铭刻得就越深。

    人们倾其一生去找寻一座围城,一种夹杂着嗔爱、挣扎抑或是绝望的缘分。就像绝大多数的校园标语会写的那样:“今天你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你为荣”,但这,让你更坚信了自己的选择,却未必能说服它自己来释怀。当年的大合照还在手头,翻拍一遍,气氛却旧;失落感扑面而来。当繁花失锦,华灯复上,围城也就不再许你逗留。

    我站在三楼连廊,回想着刚刚小马哥对《无极》的犀利嘲讽,揣测着对过三面 旗曾经被遗忘的角落,搜索着湮没在人群里形容瘦削的同桌。刚要开口,它,却没有了尽头。

    人对黑暗的恐惧有时却会逊于对光明的畏葸,一无所有反倒比夺己所爱更让人宽心。夜越深,情越真。小花园的丛林遗失茂盛,却并不妨碍人转身重温。送水的师傅立在门口,转眼便有人上前援增。老班观影禁令的余威仍在,我们却跟小美一道开启了大冒险;有情有义与没心没肺——并行不悖。所谓存在感,只有经历过,方能有感。在黑暗里觉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在没有尽头的地方行走才不会陷入绝望。

    搬到新的寝室后,有时,会念及彼时住过的人。他们,可曾同我们一般,为开空调前的拆洗而欣欣,为清洁楼道的任务而耿耿,为清晨催促的叫唤而郁郁。他们,可会像我们一样,明明走远了,却不住地安慰自己,我——会回家看看;明明在眼前,却不敢迈出脚下那步,生怕好景无常,自己的快乐会走到尽头。回忆,是一座桥,却通往寂寞的牢。然而,少了牢狱之栽,你又怎敢去完成一场安静的独白。

    围栏仍旧,未有新修。耕耘路虽更其名,人却辛勤如昨。三年后的冬天又来了,我学着以倾诉来取暖,我学着借漂泊来心安。城外的人再次闯入;我乘兴而来,静候花开。

    这年,我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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