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在右·我在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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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在右·我在左(1)


吴沐曦想:天气如此晴朗,心情就该向阳。纵然今天找不到1949的感觉,总归还是解放了。


南方的春天可能会比北方来的稍微早一些,但是早春的江边还是有些寒意。吴沐曦缩了缩脖子,收紧了围巾还是觉得情绪不高。


远处江中有些许船只经过。她想:船上的人是漂泊的,可漂泊是他们的生活,他们总有目的地的。而我,从此以后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啦。


无家可归的吴沐曦决定晚上去找柏彬蹭顿饭。

她发微信给柏彬:晚上想跟大爷蹭顿饭吃,不知道有木有?

柏彬的微信秒回:必须有,吃啥?

沐曦:能吃大餐吗?

柏彬:你想吃多大的?

沐曦:一个白眼给你,去俏江南吃龙虾吧

柏彬:好,6点下班,你在哪?

沐曦:不知道在哪,我先去吃饭的地方等你吧

柏彬:咋了?

沐曦:解放了,值得庆祝

柏彬:领证了?

沐曦:对


俏江南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的装修,服务员的制服也是简单旗袍的款式。一楼点餐,二楼包间,三楼茶馆。吴沐曦直奔三楼而去。

她准备在这里点壶茶打发一下午的时间。

茶馆里并不安静,隔壁桌上年轻人在打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大笑声。这些声音沐曦仿佛听不见了。她感觉眼前的人影走来走去,可是好像又都不存在,她知道自己是恍惚的,只是时间还长,与其焦虑,不如就恍惚吧。

6点20,柏彬和大陆到达。他们选了一个包间。

沐曦说:“今天队伍怎么萎缩了,其他人呢?”

柏彬说:“今天主要是为了给大陆的小姑奶奶庆祝重生,人太多了,怕有些人喝酒放不开。”

沐曦:“大陆同志,你都叫了鄙人10年的小姑奶奶了,逢年过节咋没见你给我送礼?”

大陆:“今年过节一定送,送个大礼,还麻烦小姑奶奶把红包备好。”

沐曦:“我一没有家的人,还又是个无业游民,你忍心欺负我啊?”

大陆:“咋了?”

沐曦:“你说呢,解放了呗,以后就没有家啦”

大陆:“应该举杯,庆祝小姑奶奶重生,没家以后处处都是家啊”

吴沐曦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压抑住迷茫和悲伤,喝了个大醉。

不过沐曦属于自控力比较好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酒品如人品,喝多了,也得努力站直了走路。所以她尽管心里悲伤,尽管喝多了,却不曾失态。

出门以后,大陆说:“我送你,你住哪?”

沐曦:“我租了个房子,送我去那里就好。”

柏彬:“要是你现在不想回去,我们去唱歌吧,我们愿意舍命陪君子,喊你那个好朋友黛一研。”

沐曦:“柏彬,我今天怎么觉得有吃大户的感觉,你这位同志,关键时刻还是挺给力的。”

黛一妍是吴沐曦的大学同学,住同一个宿舍,上下铺。想来她有好久没有见她了。她一毕业就进了一个外企,干到现在已经15年。天天的忙加班,沐曦以前跟韩军开个夫妻店,也是烦心事一堆,两个人在各自的道路上已经走的很远,见面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她打电话给一妍:“黛黛小姐,出来唱歌啊”

黛一妍:“你在哪唱歌啊?”

沐曦:“随便去哪,就好歌迪吧,你快来,我有好消息跟你分享”

黛:“你喝酒啦?好像情绪不对,出什么事了?”

沐曦:“黛黛,我离婚啦,你快来陪我庆祝一下。”

20分钟后,沐曦一行和戴一妍几乎同时到达。小包间里,柏彬和大陆识趣的唱歌去了。剩下沐曦和黛黛坐在沙发角落。

黛黛:“你找到韩军了?”

沐曦:“柏彬一个同学在公安局上班,让他帮忙查了他的行车轨迹,后来又按身份证查到他的开房信息,他在一个小旅馆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黛黛:“他就没有解释什么吗?”

沐曦:“有张车的照片拍到副驾驶上坐了一个女人,可能有新欢吧。”

黛黛:“这个我倒是不大相信,韩军好赌,但是好色倒是没看出来啊,感觉他平时对你还是挺好的。”

沐曦:“其实他如果真的是有外遇,可能我还真不在乎。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叫对你好?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好看的衣服?还是带你去好玩的地方?我们结婚10年了,我已经快40岁了。我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和一双力量的大手。”

沐曦拿起啤酒瓶直接喝了一口继续说:“韩军把房子卖了,他甚至没有通知我,买房的人带着手续让我们搬家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应该知道,房子是我最后的底线。我一个外地人,没有任何亲人在这里,他难道不明白吗?我一心要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可以不用和他的父母同住,我那么努力的挣钱买房子,就是想让自己找到归属感。”

黛黛:“天啊,他怎么变成这样,你没问他到底是为什么吗?”

沐曦:“他在赌场借了高利贷。”

黛黛也对着瓶子干了一口酒说:“别怕,还有我。”

沐曦强忍住眼泪,说:“我不能哭,我哭了,我的孩子以后就没有家了。”

黛黛:“孩子归谁?”

沐曦:“韩军说只要他有的,我想要什么都给我。除了孩子,我还要了车。虽然车不值钱,但是接送孩子会方便一点。”

黛黛:“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沐曦:“店里一堆要债的人,我也理不清楚是什么债,韩军已经消失了,谁也联系不上他,所以店肯定不能继续开了。我已经租了一个房子,准备明天去找份工作,有了正常收入,才能把孩子养下去。”

黛黛:“租的房子太简陋的话先住我乡下家里吧,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回去,那里交通也方便,离丫头学校也近,接送她都方便。工作你先找,要是找不到,我就介绍你去我们公司试试。”

沐曦:“好,估计以后丫头要受点委屈了。”

黛黛:“孩子,他家里的人一样会疼她的。以后你最该心疼的是你自己。”

沐曦:“感觉这样也好,以后不用每天晚上竖着耳朵分辨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是韩军走路回家的脚步声了。也不用听见车响就扒在窗口看,到底是不是他回家了。”

她们碰了酒瓶,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喝了。沐曦真的是醉了,话匣子打开好像就收不住了。

“结婚10年了,为了他来这个陌生的城市,从一无所有,辛苦努力了10年,又回到了一无所有。客户的电话,只要是嫌麻烦他就不接,所有不好解决的事情永远都推给我。财政大权确实是给了我,可是,麻烦他关心一下我们的金额行吗?永远的入不敷出。在外面人人都喊他韩总,好像混的很高大上,自己应该知道啊,一个农民的儿子,从开店的第一笔资金就是贷款,每个月要还银行贷款。房租,工人工资,家里的开销,养孩子,养老人。刚开始的时候,接到订单都没有办法订货,因为资金链跟不上。那个时候有多辛苦,他居然都可以忘记。下雨的天,我骑着电瓶车去给客户送墙纸,雨衣用来包墙纸,我自己被淋的像个落汤鸡,到了客户家里电瓶车还没电了,还得在人家充电,客户开玩笑说,你这老板娘当的可够委屈的,你看贴墙纸的师傅都是开车的,你还不如嫁给贴墙纸的师傅呢。

10年了,一切都在变,有人变好,有人变坏,唯有我,10年的时间只是用来划了个圈。”

黛黛:“我还比你早结婚几年,这么多年,我的婚姻还不是一样在划圈划叉,唯一比你幸运的就是我没有离开我的父母,在婚姻里,我们唯一收获的可能就剩孩子了。”

沐曦:“年轻的时候我们不懂婚姻,懂了已是不惑年。以后孩子从小就要灌输一种思想就是:父母在,不许远走。”

黛黛:“你家里不还是一样反对你们结婚,你不也把杯子摔了,执意嫁给他吗?孩子大了以后,又岂是我们能决定的。”

沐曦:“那个时候眼睛里只有爱情,一直以为自己是奔着幸福去的,可谁又知道爱情和婚姻根本就是两件事呢。”


唱歌结束的时候已经12点了。沐曦和黛黛都东倒西歪了,所以她们没有回家,就近住在了旁边的宾馆里。

第二天黛黛要去上班,她起床的时候,沐曦的醉意还未退去,均匀的呼吸着,安详的像个孩子。黛黛顺手撕下床头旁的便签纸写下:加油,宝贝,一切都会好起来!

走的时候她从钱包里翻出所有的钱,塞进了沐曦的包里。


星期二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吴沐曦顺利的通过面试,进入三化集团成为技术部一名绘图员。月薪3500,表现好年底会有年终奖。

吴沐曦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把测绘员从现场发回来的手工草图翻成正式图纸,提供给生产部生产使用。

她很满意这份工作,毕业以后她做过3年的绘图员,这些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当然她对工资也还满意,在这个小城市里,节省一点用,至少可以负担她和孩子正常的生活开销。再节约一点,或许还有盈余。

柏彬发微信给沐曦:这两天在忙啥?

沐曦:找工作

柏彬:找到了吗?

沐曦:当然,大陆的姑奶奶可不能白当,好工作找不到,不好不坏的总能找到,不然就给大陆丢人了。

柏彬:那晚上庆祝一下呗,以后就要跟着你这小白领混了。

沐曦:不笑话我,你会不会屎啊?

柏彬:可能会。

沐曦:饭可以吃,滴酒不沾,明天要上班。

晚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有男有女,有几个沐曦也不认识,反正都是柏彬的同事或者朋友。

一晚上他们酒杯摇晃,觥筹交错,沐曦就负责多吃点菜,听听他们层出不穷的段子,然后笑笑。

好像这个时候她就是个安静的小淑女。大陆和柏彬也不拆穿她。只有跟他俩单独在一起,她才是那个二二的段子手,其他的时候就喜欢扮演个文静的小女生,愿意演就给她空间发挥吧,反正原形毕露的机会还多的是。


吴沐曦一直以为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她拥有的太少。

北方小县城里出来的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很多的家庭一样,母亲喜欢弟弟,父亲则疼爱沐曦更多一点。

沐曦要来南方上大学的时候,父亲说:“江南水乡是个好地方,爸爸倒不希望一个女孩子工作上有多少出息,为人处事大大方方的,以后能有个好归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这些话仿佛是昨天才听过的,可说这话的人已于2年前远离这个世界。沐曦想起自己赶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然没了呼吸,老人努力撑着,都没能撑到见她最后一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肯定是死别。

沐曦这个名字的寓意是沐浴阳光,可沐曦觉得阳光似乎不愿意在她这里多做停留。

父亲已离她而去,母亲年事已高,弟弟有自己的生活。如今,婚姻也没有了,就剩下一个少不更事的丫头要抚养。

沐曦一直以为,连婚姻都没有了,她可能就撑不住了,也许会疯,也许会死。但是都没有。

她每天上班忙来忙去,重新捡回已经淡忘的专业知识,每天会出很多份图纸,让她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反而过的很充实。


她住到了黛黛乡下的家里,这里离学校和工作的地方都比较近,接送丫头上学比较方便。黛黛父母对她和丫头一直很好,虽然是寄人篱下,但是他们不常回来,沐曦和丫头过的倒也自在。


每天丫头放学以后,会在门卫那里等妈妈下班来接她。开始的时候门卫心不甘情不愿的,总嫌沐曦来的太晚,耽误他们下班的时间。这种抱怨在沐曦给门卫大爷送了一条香烟以后结束。


她不愿意过多倾诉自己的遭遇来博取同情,何况别人未必会给予同情,也许会是嘲笑。多年做生意的经验告诉她,不用刻意讨好任何不想干的人,知道他想要什么,给他就行了。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每天接到丫头以后她们会顺路去菜市场,在那里买菜,然后回去做饭,炒菜,洗个澡,散个步,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重复这样的生活。从领证开始,她居然每天都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心情愉悦的开始第二天的工作。


沐曦以前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擅厨艺。从结婚开始就跟韩军父母同住,每天回家他们都已经把饭菜做好。沐曦也从不挑食,好吃就多吃几口不好吃就少吃几口。倒是韩军父母特别喜欢研究她的偏好,变着法的迎合她的胃口。这么多年,她竟从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厨艺。所以,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一个被上班荒废的大厨。


彼岸在右·我在左(2)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一切都随心而走,有人觉得时间快,有人觉得时间慢,其实它一直是一个频率,不曾刻意为任何人改变过一分一秒。


日子在平平静静中过去了大半年,十一的时候吴沐曦带丫头回了趟娘家。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丫头都兴奋不已,就权当旅行了。何况自己开车路上确实有不少美景。

南方的山更俊美一些,有灵气。北方的山似乎更壮实一些,从高速上路过莱芜的时候,层峦叠嶂的山配着弯弯曲曲的公路让丫头一度着迷,一心要拿手机把那些美景拍下来。

天快黑的时候她们到达沐曦的家。母亲一手抱起丫头痛哭不止。尽管她没有能力陪伴她的孩子度过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却也和所有母亲一样,用她卑微又淳朴的母爱牵挂着她的女儿和她女儿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疲惫,或者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放下了。孩子睡在身边,人就住在家里,吴沐曦是知足的。她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中午,如果不是弟弟和丫头抠她的脚心,估计她会继续睡下去。从未觉得睡觉如此香甜。

这个从小成长的小城市陌生了。到处都在拆迁,已经很难理清楚原来的旧模样了。吴沐曦想起10岁那年第一次从农村走进城市的感觉。她还是那个扎着马尾辫怯生生的小丫头。

她想起那个下着雪的天气,她怯生生的走进城市的学校,操着乡音说起普通话。想起她看见白净的城市小孩时心里萌生的自卑。

一切都在变,如今有人老去,有人长大,这世界永远不缺的就是有人悲有人喜。

晚上有几个同学约着一块吃饭。多年未见似乎从未别离。年少的友谊真的纯真。不管这世界有多少的复杂,人生要有多少世事要经历,都抵不过一起长大的情谊。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懂。几个女孩子,点了红酒,其实都没什么酒量,就淡淡的举着杯,诉说着一些过往。聊着一些琐事,聊着她们不情愿的成长。

这世上的人看别人大都如意,可成长的路上谁会没有些许悲欢呢?谁又会是心甘情愿的长大老去呢?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改嫁了。继父是个慈祥的老人,不善言语,但是是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母亲说:“人老了,就是要有个伴,图个照应,搭伙过日子,以后真的老了,动不了了还是各回各家。父亲留下来的房子要给弟弟结婚用,她一个老人和他们年轻人住在一起招人嫌”。

这话说的沐曦心生阵阵悲凉。其实她想说,她想要回家来的,母亲这话却没有让她回家的意思。她想:也许在母亲的眼里,她就已经是个外人。因为这么多年没有让任何人操过心,所以所有人已经习惯了不操心她。回家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弟媳看起来也是个不太好惹的人,浑身上下的小市民气。沐曦也了解自己的性格,如果回家住在弟弟这里寄人篱下的日子她过不下去,何况还带着孩子。

这个假期回家还是有快乐的。丫头天天有好吃的,忽然看到沐曦家的亲戚,她很兴奋。临走的时候,母亲带了很多玉米,很多红枣,很多水果。一古脑的塞在她车里。

回去的路和来时不一样,来时不知道回家会发生什么,回去的时候知道,一切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一路上泪水一直含在吴沐曦的眼里。她终于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家了。

就是在这条路上,她决定了她要买房,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论大小,总要让丫头有个家,让她自己有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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