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三）

约在半岛酒店喝下午茶。

施月明有她的主张。这里的价钱不算便宜，但又显然平过去吃燕鲍翅或者随便哪家米其林三星，况且可以保持吃相的优雅——但实在的原因是，不会耽误她回家买菜煮饭。

两个同学早已在位置上坐定，其中利落短发身材丰腴的，就是嫁到美国的苏美珊，旁边那个却是她不愿意见到的。陈惠婷的先生在康乐署做一个小职员，但这份工稳定清闲，陈惠婷也就乐得和许多女人一样，当起了师奶。本来月明失婚之后，有意与这群老同学都断了联系，好巧不巧有次下班，在超级市场门口撞上了陈惠婷。师奶么，总是有许多的时间和许多的家常话，拉着她好一番聊，亏得月明应对得快，可也保不齐她没瞧见月明包里露出的制服一角。

比较起来，施月明确是这里的常客了，这往来的次数里头，包括没离婚前拉着前夫来这里营造情调，以及离婚后曾经的一两次所谓“恋爱”——不是她没瞧上人家，就是介绍人奔着过日子给选的对象，觉得这里的消费实在是不怎么能过日子的。

修长的手指从菜单上划过，娴熟地点好，再递回给服务生，行云流水得何其漂亮，更何况她对自己的保养一直精细到指尖。女人们再一聊，月明有意无意提起自己住在翡翠华庭，这一片都算是中产的高尚社区，苏美珊不由笑着赞叹：“月明真是命好，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靓，不知道你先生是做哪行的？”

月明眨眨眼，调羹在茶盏里轻轻搅动，“一点小生意罢了，倒是听说你家餐厅已经开了七八家连锁店，比不了你这个老板娘。”

“那还不是我熬出来的？”苏美珊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比她是粗粝了许多，又指指自己的身材，“你瞧瞧，我的腰，我的肚子......我们家老陈跟我结婚那会儿还有点头发，现在啊，真成了不毛之地了，哈哈哈哈......”整天和各式各样的客人打交道，如今这个模样，如果在外面遇见，月明都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认得出她。

陈惠婷闲聊似的突然问了句：“哎，刚才好像没见你开车来？”

月明心里一阵烦躁，这人是存心要拆台么？一边不由自主将盘子里的甜点戳得乱七八糟，一边抿了嘴笑道：“别提了，那天倒霉跟人追尾，送去修了。老公说还好人没事，就又买了台保时捷给我压惊，从欧洲运过来，下个月才能提车，烦死我了！”

于是，几个女人便继续或艳羡，或打趣，半真半假地嘻嘻哈哈了一阵，然后各自散去。

有意思吗？也许还是有。

人总需要某种存在感。

时间却已是不早了，施月明没奈何又叫了计程车，好巧不巧刚上车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下车时候，她付了钱，看看窗外，又看看自己手里十几万的包，咬咬牙把包捂在了怀里，一推门就撞到人身上。也顾不上看一眼自己撞到的人，她抛下一句sorry就冲进了瓢泼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