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有人在阳城水源投毒。
“是魔教毒医的灼心毒。”秋听过毒发症状后，十分肯定。说到毒医两个字，秋的神色有些许异样。
昨天看守水源的人失踪，前来换班的人也知道最近阳城不太平，迅速回报上峰。
秋本意是让安迷修与雷狮一同去调查此事，但雷狮已经消失两天，安迷修也不知道他什么回来。
“交给我吧。”安迷修说道。
秋不是不相信安迷修的个人能力，只是安迷修这个人太过正直，对魔教宵小的手段只怕难以防范周全。正面交锋，秋并不十分担心安迷修，却偏偏毒医的灼心毒出现在这个地方。
“放心吧秋姐，我会小心的。”安迷修笑笑道。
格瑞另有任务，嘉德罗斯和安迷修相比，倒还是安迷修更适合。秋叹气，转身回内室，不一会儿拿着两个瓷瓶出来，一花一白。
“我不确定来人是不是毒医，这里有几颗解毒丸，你带上随机应变。”秋说道，“只是若中了灼心毒，切记立即服下白瓶里的解药，半刻钟内不得运功。”
安迷修接过两个瓶子，在心底确认了一遍，问道，“如果运功的话，会怎么样？”
“你若运气好能爬回来，我还可以救你，你若运气不好没撑过去，毒发身亡，我也只能叫人去给你收尸。”大约是气氛太凝重，秋忍不住调侃一句。两人笑过之后，秋沉默片刻，认真说道，“所以你要小心点。”
安迷修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秋这么慎重，难道是因为毒医？他倒是知道魔教恶名响当的七大护法，神秘鬼魅的两大长老，还有桀骜不驯狂妄自大的魔教少主，唯独这毒医，他很少听人说起。他知道魔教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从未听说毒医做过什么事情。
“我父亲，便是死在毒医手上。”
秋眼中划过一抹沉痛。
82
这几天格瑞忙的一直脚不沾地。
刚才接到消息说阳城水源被人下毒，安迷修已经去调查。
街道远不如从前热闹。
寂寥的小巷，格瑞靠在墙边，双手环胸，闭目垂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一阵风声。
格瑞睁开眼睛。
空荡的小巷里赫然站着一个人。
画着意味不明花纹的白色面具，通体雪白的宽大衣袍。
来人躬腰行礼仿佛恭敬之极。
“格瑞大人。”
83
在树林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水源看守的总管确认，正是昨晚看守水源的两人之一。
安迷修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搜寻继续，果然在几里外的山岗找到了另外一个人，不，是两个人。除去昨晚看守的人，还有一个正是今早才发现不见的人。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两人预估已死了七天以上，而树林里的应该是昨晚才被杀。
水源关乎一城百姓的性命，看守水源的人全都经过筛选，彼此熟悉，两人一组却并非固定，轮流组换严格监管，重重防范保障，以确保不会让敌人渗入。
两个人，七天，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何况两个月前，阳城就开始戒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居然也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进来。
与周围长久一起生活的人竟然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被问起的时候，几名大汉脸有愧色。
说到有什么可疑之处，一群人冥思苦想，却始终找寻不到。
“他们两人先前也分别轮过一次班，但什么也没发生。”有人忽然说道。
可能不止七天，只怕是留着命一直到七天前才被杀。安迷修神色沉重，“他们两个人上一次同组是什么时候？”
总管拿着记名簿翻了好一会儿。
一个月前。
和他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前面两次时间不对，所以没有下手？
安迷修勘察现场。
同守的另一个人甚至没有挣扎就被杀了。
是个高手，并且易容术假可乱真。
七大护法他见过六个。最后一个，别说他，连格瑞都不确定自己见过那人真正的面目。
很可能是那个人。
武林群雄已到的差不多，阳城个大客栈几乎没有空余的厢房，饭馆酒楼鱼龙混杂，即使遇着外表看似佝偻老汉蹒跚老妇之人，也没人敢随意轻视了去。
嘉德罗斯老早听说他师兄今天到，这两天也不惹事。
轮换是随意安排的，没接到命令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那天要去看守。
安迷修也问过总管，昨天是他点的这两个人，确定没提前泄露过。
总管是神农庄的人，对神农庄的忠诚毋庸置疑。
迅速翻完近一个月的记录，人员组配毫无规律可寻。安迷修皱着眉，又往前翻了翻，与从前大同小异，两人的签名笔迹也看不出破绽。
“这个先放我这里，可以吗？”安迷修扭头问道。
总管点点头。
安迷修拿着记名簿就要离开，想起了什么，他随口问道，“说起来，我很久没见你家的小丫头了，忽然有点想念。”
“安少爷糊涂了，在下至今未婚。”总管失笑，仿佛安迷修在讲什么笑话。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叫我安少爷了。”安迷修也笑道。
三根银针照面射来。
安迷修提剑挡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总管”倒是不急着逃跑，优哉游哉地问道，指缝夹着几根银针，“我确定他没孩子。”
“原本也没发现，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本人而已。”错了也不得罪人。安迷修很老实，笑道，“他养了一匹马。”
“我知道，庆喜。”“总管”看着安迷修，“还有一只乌龟，喜庆。”
“是的，是庆喜和喜庆，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虽然早有预料，但对方真了解如此深，安迷修还是不由有几分惊讶，“我是叫那匹马小丫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句话，“早就听说你喜欢马，却没想到还是输在这一点。”
正是因为毋庸置疑才值得怀疑。
而他喜欢马也不是什么秘密，神农庄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安迷修盯着那人，全神贯注，他可以确认这个人不是他之前见过的六个护法之一。
第七护法，外号“千面狐”。
他不知道这个人实力如何，但易容术之高明，说是举世无双也不为过。在出来这种事之后，居然还有胆子留下来，而不是逃走，武功必然不弱。
两人没有对峙太久，剑锋出鞘，银针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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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不高，轻功极好。
紫色毒雾弥散。
望着那人逃窜的方向，安迷修没有继续追下去。
眸光闪烁，安迷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个人知道他所有的弱点。
所以即使他武功高于对方，也无法拿下她，甚至险些中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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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烈火滔天，火光将这片暗沉的天空染红，带着点点火星的灰烬在空中飞舞。
街道百姓奔走呼喊，拎桶接水救火，奈何近日天干物燥，火势蔓延速度太快，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
“都退开。”
冷冰冰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闻声扭头看去。
“是格瑞少爷！”
“格瑞少爷来了！”
人们激动地看着来人，正是格瑞。
格瑞孤身立于屋顶，手握烈斩，身形看似消瘦却让众人欣喜不已。
人群自发让开，只余焰火张牙舞爪宛如要吞噬一切。
86
总管的尸身在他自己的房间找到。
应该是凌晨死在梦中。
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只用被子捂住尸身，没做更多的掩饰。
那个人很自信。安迷修看了眼桌上小水缸里的乌龟，叹了口气，让人收殓了总管。
“我从来不知道，我神农庄的守卫戒备什么时候竟然差到这等地步，”秋冷声说道，“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杀了庄里的一个总管，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安迷修默然听着秋训斥护卫，垂眸思索什么，端着的茶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
他的一切行动全被人事先预知。
下人们退去之后，秋扶着额头，看起来非常疲惫。
安迷修回过神来，看着秋的样子，有点担心，“秋姐，你多久没休息了？”
秋摆摆手，“无妨，你之前说……”
“先用饭吧，姐姐。”
门口传来金的声音。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金手里拎着饭盒笑眯眯地说道。
“安大哥也没吃吧？”秋还没反应过来，金已经在桌上自顾自地摆起碗筷，“有事吃完再说。”
秋即使没明说，安迷修他们也看得出来，有些事，她并不想让金知道。
下人收拾好东西离开，金还是坐在原地不动，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安迷修和秋。
安迷修不说话，看着秋。
“金，你先回……”
“卡米尔十三岁就跟着雷狮大哥出去闯荡江湖出谋划策，”金打断，看着秋，“姐姐……我不是小孩子。”
秋哑然。
金不说，安迷修倒差点忘了，年龄最小的卡米尔是雷狮他们的智囊。
“安大哥，你的剑谱还在吗？”
秋在金固执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安迷修只能当秋默许了，说出之前自己的疑点。
金忽然问道。
安迷修摇摇头，“我一直随身带着。”
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安迷修。
安迷修心底生出一股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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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回到神农庄，进门就看见三个人对坐无言。他的到来打破了这沉默，然而他说出的话，让气氛更加凝重。
被烧毁的是一座客栈，听闻店家及客人，全都葬身火海，无一人幸免于难。
格瑞只能斩断相连房舍，以阻绝火势蔓延，他回来的时候，火已经被灭。
先前他好不容易得到消息，找出贼人，在追人途中远远看见那方火焰熏天。
逃窜的人武功不弱，却不敢同格瑞正面交锋，眼见那边火光闪烁，那人似早有所料，声音沙哑，桀桀笑道，如果你早点过去那些人说不定还有救。
可实际上……
“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死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但格瑞面上依旧平静冷淡。死者口鼻内均无烟灰，明显是在人纵火之前就……
“……一个幸存的都没有？”安迷修艰难地开口。
格瑞摇头。
沉默在四人之间弥散。
“我记得，锦州城的那位贵客和他的夫人千金，似乎也住在那家客栈，”金缓缓开口，“他们也……没逃出来？”
不知道金说的是谁，格瑞依旧是摇头，“无法分辨谁是谁。”客栈的账簿也被烧毁，要辨认死的都有哪些人还需要一段时间。
“庄里有他们的人，”金给格瑞递了一杯茶，随口说道，“姐姐，马上叫人再排查一遍——虽然我觉得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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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惊奇吗？”
和金秋分开之后，安迷修忍不住问格瑞。
格瑞看眼安迷修，“你说金？”
安迷修苦笑，“我今天白天很可能遇见了‘千面狐’，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忍不住怀疑金可能是别人假扮的。”
“不是。”格瑞淡淡开口，“他是金。”
格瑞莫名坚定的语气，让安迷修不由得想到之前他和雷狮的对话。
是雷狮和金出去喝酒那次。尽管雷狮百般发誓不是他主动要去的，并且各种暗示是金先开的口，但安迷修并不相信他。
“别以为金单纯你就可以当他傻欺负他。”安迷修无语地看着雷狮。
雷狮嗤笑。
“得了吧，安迷修，你可没资格说他。”
安迷修眯着眼睛，“雷狮你什么意思？”
“咳咳，我什么都没说。”雷狮摊摊手。过了好久，久到安迷修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雷狮望着回廊里的两人，是金和格瑞。安迷修刚想打招呼，雷狮开口了。
“单纯也许是真单纯，”雷狮摇着扇，嘴角衔笑，眼底清明，“傻——可就不一定了。”
安迷修不知道那天金和雷狮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他对雷狮的话不以为意，现在想想，雷狮那时已经看出什么了吧？
他知道金一直很懂事，虽然也会闯祸，但从来不搞大事。整天嘻嘻哈哈开开心心，也不摆少爷架子，在庄里人缘很好，每次出去一趟也都能交到好几个朋友。
神农庄里，说到武力绕不过格瑞，说到医术必然是秋。武林世家的前辈们每每提到这两个都是啧啧称赞，然而一说到金，就不住摇头，感叹神农庄这一代传人不行。
金不善医术，秋不是没教过他，但金的天分似乎不在这里。
能识些常人不识的药草，认些穴位，背点药方……似乎已经是金的极限了，下场医人救人，纵然秋敢让金去，金自己也是不敢的。
金武功不好，所以他们万万不敢让金一个人出庄。
但金有一点非常厉害。
铸剑山庄的庄主除掉铸剑术之外，还以百步穿杨的射技闻名天下。他曾说，倘若金内力修为能有格瑞的哪怕一半，加以他的天巧弓，独自行走江湖闯荡名声也不会比许多人差。
可惜的是，金无法修习内功心法。
安迷修也听说过金与艾比埃米初次见面的事情，若不是格瑞出手太快，金的箭不至于失准。
“他只是习惯了装傻。”格瑞忽然说道。
安迷修的思绪被拉回，他迷茫地看着格瑞，“嗯？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格瑞脚步一顿，“就在这里分开吧。”没等安迷修点头，格瑞扛着烈斩离开。
“等等，格瑞。”安迷修叫住他。
格瑞停下，却没回头，“什么事？”
安迷修迟疑很久，才试探般问道，“你，喜欢金？”
沉默片刻，格瑞迈步离去，没有回答。
他觉得对于格瑞，他应该不用强调是哪种喜欢。安迷修来到神农庄的时间远远晚于格瑞，认识金的时间也比嘉德罗斯晚。
安迷修从前只当他们关系太好，毕竟也算是青梅竹马，呃不，竹马竹马。后来安迷修意识到，他们俩的“关系好”和安迷修与金的“关系好”，似乎不太一样，嗯，应该是非常不一样。
他很早就有这个猜测，但一直没敢问，毕竟不太好开口，也不知道其他人看出来了没有。
格瑞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安迷修叹口气，艾比姑娘可是很喜欢金的……
安迷修打算回房，转身一愣。
“嘉德罗斯？”
站在转角的嘉德罗斯，似乎还在呆滞中，没缓过神来。
安迷修喊了他好几声，嘉德罗斯才慢慢回神。
眼睛里似乎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复杂色彩，嘉德罗斯看着安迷修，欲言又止。
安迷修明白了，嘉德罗斯应该是听见他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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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兄弟之间的那种喜欢……嘉德罗斯难道你不喜欢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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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鬼去吧，安迷修，你嘉德罗斯大爷可不是个傻子。
嘉德罗斯默然。
很明显，安迷修是在掩饰什么，嘉德罗斯扯了扯围巾，清清嗓子，问道，“安迷修，你喜欢金？”嘉德罗斯暗地观察安迷修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安迷修似乎很高兴，爽快承认，“是啊。”
嘉德罗斯又一次沉默了。
“我回房睡觉。”嘉德罗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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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毕竟是少林弟子，这种情爱恩怨什么的，大概很难懂吧。安迷修心想，看之前嘉德罗斯似懂非懂的模样，应该是相信他的说辞，不会纠结了。
安迷修叹气，当初秋随手丢给嘉德罗斯一个荷包，这孩子能纠结大半夜——听说女孩子的荷包不能乱送人所以秋是不是对他有特殊的意思之类——然后才知道秋是让他去买吃的安分点不要闹事。
这要让他知道格瑞对金有那种想法，嘉德罗斯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他真是个好人。
安迷修回房路上，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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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怜了。
嘉德罗斯躺在床上，望着纱帐，心想。
雷狮喜欢安迷修，安迷修却喜欢金。
但金已经知道雷狮喜欢安迷修，还是他告诉金的。
和话本里写的简直一模一样，雷狮就是那个求而不得且结局悲惨的第三者——如果金也喜欢安迷修的话，但显然金只拿安迷修当朋友。
而他嘉德罗斯，和格瑞与金，三个人，是只差一个响当称号就能闯荡江湖然后一起站上顶峰的好兄弟，他们之间的情谊，根本不是那种庸俗的喜欢可比的——安迷修居然会以为格瑞喜欢金！啧，真是令人失望啊，安迷修。
嘉德罗斯翻了个身。本来今天到处跑还挺累，但现在嘉德罗斯更累的已经不是身体了。
心好累。
嘉德罗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碰见这种事情，还每次都和安迷修有关。
他不想管这事儿的。
但自从雷狮出现，嘉德罗斯在其他人那儿的口碑什么的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们有事一起搞，有祸一起闯，有骂雷狮挨，有格瑞一起……呸，他一个人打。嗯，现在雷狮也勉强算是他的半个兄弟，雷狮还答应他搞事情让格瑞和他切磋。
想想安迷修对雷狮，再想想安迷修对金的态度，嘉德罗斯完全有理由认为雷狮毫无胜算。但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才存在的吗？凭他嘉德罗斯在金那里的面子，难道还不能帮到雷狮？！
嘉德罗斯很快开始思考，等雷狮回来之后，他该向雷狮索要什么报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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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遇上雷狮，嘉德罗斯再也不做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