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鬼

旅人抬眼看了看天，已暗了下来，脚下的路也辨得不很分明。他裹紧了旧的衣衫，抵抗着寒冷的袭击。他估计了一下路程，还有三十多里路就可到家，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如果脚步加快点，兴许可以在晚上十一点前赶到家。

天黑下来后，整个大地就很静。偶尔可见一两户人家木窗口透出的微弱的油灯亮光像鬼火一般的朦胧地闪烁着。犬吠声东一下西一下，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路很模糊起来，但若将眼睛圆睁，也还勉强可以识别出与田土的区别来。旅人也强打精神，分外细心地一边快走一边识着路。其实他的挎包里装着一只手电筒，但他舍不得用，电池很昂贵。

又行了两个多小时，已近亥时。旅人的身上被雾露浸润了，寒气由外向内钻，挡也挡不住。他呵口气在手心，搓搓手，但却没体会到温热，只感受到冷森森的刺骨的寒气。

他已经很疲倦了，眼皮想合上。他摇晃了一下头，极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又估算了一下路程，还有十来里路就可以到家了，一个小时路程。

这条路他常走，记得很明白，前边要过一个田埂，田埂中间有个小桥，是用一块圆形的石头搭起的。那块圆形石头是一个大石磨的底盘。

四处已经看不见农户的灯火了，连狗也在窝里舒服地睡去，没有一点声音。旅人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时深时浅，并不均匀。

当旅人行到石磨石边时，他隐约看见一个身影坐在石头中央，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下步，站定，但弓着背，身体前倾，想将身影看个清楚。他本可以从挎包里拿出手电照一下，但他没有。他只将双眼睁大，直到感觉眼珠像要突出眼眶，但面前的坐着的身影若隐若现，很飘渺，像一团凝而未散的烟。

旅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他忙将手向挎包里伸去，他要摸出手电筒来看个明白。那团影子弯弯曲曲地扭动着，像泛着涟漪的水里印着的影子那样。

他丁地一声打亮了手电，左右晃着，但石头上什么也没有。他吁口长气，把手电关了。瞬间，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掌。他只得闭上眼一小会儿，再睁开，依稀可见路了。但石头上那个坐着的身影也依稀可见。

旅人向前迈了一步，离那影子已经很近了，伸手可触。他又进了一步，那身影似乎被他踩在了脚下。但他脚下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放下心来，继续向前快步走着，和当初一样，他只想早点回家。

旅人又走了好久，好久，始终不见家的影子。但他很坚定地走，一门心思只在“走”上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凌晨，有鸡鸣声响起，旅人忽然觉出自己已疲惫至极来。他定睛一看，他还在那块圆石头上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