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

        牛牛的父母给牛牛取了这么个名字，便是希望他长得高高壮壮的，好早些下地干农活。但常年仅限于馒头咸菜的伙食，使牛牛长得比周边的同龄人都更瘦弱，更矮小。或许也正因如此，其他的小朋友们都不愿和牛牛一起玩，他们总是叫牛牛‘’穷光蛋‘’或皱着眉头说他脏，然后夸张地捂住鼻子远远跑开。

        牛牛不能理解其他小朋友讨厌他的原因，只猜测是因为自己没有跟他们一同去上学的缘故。是啊，上学是一件多有趣的事情啊！牛牛至今难忘曾在学校栏杆外看到的场景：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比他大的，比他小的，总之便是许许多多的小朋友在栏杆内的一处空地上玩耍着，女孩儿们都在跳皮筋，男孩们的活动则十分多样：小一些的吧，则在水泥地上玩弹珠，大一些的则在空地一块由白线划出来的长条里玩着名为‘篮球’的东西。多好呀！牛牛使劲伸长着脖子，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个究竟，然而还不等他尽兴，耳朵便被人拧了过去，‘’看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去田里帮你爸的忙去！‘’牛牛妈狠狠扯着牛牛的耳朵对他吼道。

        对的，牛牛爸牛牛妈说过了，学校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的，与其去那种地方，还不如早些下田干活，帮家里做事。

        唉，学校是不能去了，看来其他小伙伴永远都不会和自己玩了。牛牛感到些许的难过和寂寞，‘’还好有你啊，阿黄！‘’田边的树荫下，牛牛亲昵地抱了抱身边的老黄牛。阿黄晃了晃自己的尾巴，似作回应。在牛牛很小的时候，阿黄就是家中的一员了，对牛牛来说，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阿黄是他最好的朋友了，阿黄这个名字，就是牛牛给取的。阿黄很能干，总是能拉着大大的犁在田间轻松地游走，这让牛牛很是佩服。而且每次牛牛被小朋友吐口水、扔小石子，因为没好好务田被父母打骂的时候，都只有阿黄可以听他诉说，并时不时回应他一声‘’哞～‘’。牛牛觉着阿黄是通了人性的，阿黄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有阿黄一直跟我在一起就很好了！抱着阿黄，牛牛这样想着。

        阿黄最近似乎有些病了。牛牛坐在田垄上，明显感觉到阿黄拉犁的速度不如从前利索了，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歇上一歇。牛牛爸看起来很不满阿黄的懈怠，一边骂着一边用手里的竹条抽打着阿黄。牛牛想阻止爸爸的行为，可是却不敢向前，他害怕爸爸手中的竹条挥打在他的身上。对不起，阿黄。牛牛心中不停地念叨着。

        这天夜里，牛牛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不断回放着阿黄被鞭打的场面，愧疚的感情一波波涌上心头。‘’吱---‘’一声，屋门开了，牛牛赶紧闭上眼睛假寐，让父母知道他这么晚还没睡就糟了！明天还要早早起来下田里呢！

        父母小声地交谈着，牛牛隐隐约约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老了‘’‘’宰了‘’‘’好钱‘’之类的字眼。但这已经足够令牛牛胆战心惊了。他们想要杀了阿黄吗？

        第二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一身肥膘，络腮胡子，一进牛牛家门便被牛牛父母领着去了牛棚。络腮胡子在阿黄身上这拍拍那拍拍，然后便转过身去与牛牛爸大声交谈着价钱。牛牛更加确定昨晚的猜想了。这天晚上，牛牛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该去救阿黄。牛牛心想。可他又想起了爸爸妈妈曾挥打在自己身上的竹条，他打了个寒战。

        牛牛十分纠结地想着，不知怎的，思绪就忽然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想起每次去放牛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爬到树上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这时阿黄就会静静地呆在树下，时不时抬头望望，似乎是害怕牛牛摔下来。每次牛牛去牛棚给阿黄清理，阿黄总是会亲切地舔牛牛，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

        阿黄是我的好朋友！一瞬间下定了决心，牛牛细细听着爸爸妈妈的呼噜声，肯定他们都已经睡着了以后，悄悄地起身，去了牛棚。已经是深夜，阿黄也歇下了，牛牛匆忙地叫醒了他，阿黄一看是牛牛，便亲切地‘’哞～‘’了一声。‘’嘘，‘’牛牛对阿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阿黄别出声，快跟着我走。‘’说完便牵着阿黄出了牛棚，接着出了院门，到了乡里的小路上，大家都已睡下了，整条小路就只有牛牛和阿黄，以及照亮小路的月光。不知怎的，牛牛的心情愉悦了起来，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想跟阿黄诉说这种心情，可又害怕被人听见，便只好自娱自乐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人一牛到了村口，牛牛停了下来，四下望了望，确认没人之后，他踮起脚来轻拍着阿黄的头：‘’阿黄，爸爸妈妈要杀掉你，所以现在快点逃走吧，越远越好。‘’阿黄‘’哞‘’了一声，却没有动。‘’快走啊。‘’看着微微亮起的天色，牛牛有些着急，使劲用身子拱着阿黄向前走。终于，阿黄动了，缓缓向前走入。牛牛见此，便也兴冲冲地往家里跑去，他很开心，他救了他最好的朋友！

        但他并没有顺利地到家，他在半路遇到了他的爸爸妈妈，‘’啪‘’的一下，一个巴掌便把牛牛甩倒在地，牛牛感觉耳朵一下子失去了听觉，但牛牛爸和牛牛妈的怒吼还是穿透了他的耳朵：‘’牛呢！‘’牛牛没有说话，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保护阿黄。牛牛爸向着村口的方向跑去了，牛牛妈站在牛牛面前紧盯着牛牛。忽地又是一巴掌，牛牛妈把牛牛按倒在黄泥地上，巴掌一个接着一个，嘴中还在不停地骂着‘’小畜生‘’之类难听的字眼。牛牛很快感到头昏脑胀，意思开始模糊，牛牛妈的叫骂声也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开来，但一个念头一直盘绕在他心头：我保护了阿黄！

        待牛牛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了，脸颊火辣辣的，痛楚是如此的强烈，但内心确实喜滋滋的：我保护了阿黄！我最好的朋友！

        牛牛被父母罚了一天不吃饭，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与内心的喜悦比起来，身体上的疼痛与饥饿都算不得什么。待到今日田间的耕作完毕后，牛牛一蹦一跳地回了家，一到家门口，便闻到了一股香味，鸡蛋香！循着香味，牛牛跑进厨房，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震惊，鸡蛋！不只是锅里煎着的，就连灶台上，也放着满满的一筐鸡蛋。很快牛牛妈把饭菜端上了饭桌，牛牛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起饭菜来，剧烈的咀嚼让红肿的双颊生疼，但这又有什么呢？这可是鸡蛋！

        牛牛妈看着牛牛狼吞虎咽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看到吧，也只有把牛卖了，才能让你吃到这些好的！‘’牛牛一下子愣住了，‘’卖掉了？‘’‘’哎呦可别提了，要不是那蠢牛自己回来，还真就给你放跑了，看见没，畜牲都比你有良心…‘’之后牛牛妈说什么，牛牛都已经听不到了，他脑子一片空白，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突然，他站了起来，跑出门去，狠狠地呕吐了起来。鸡蛋，鸡蛋，阿黄换来的鸡蛋！牛牛的整个脑子都被这个念头占据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牛牛依然矮小瘦弱，他还是没有进学校，也还是没有谁愿意和他玩。不对，曾经是有的，那是一只叫阿黄的老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