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回来吧,妈心脏病住院了!”
接到大哥的电话后,我便马不停蹄地从外地往家赶。在途中接到大哥电话说,妈已经从镇医院转到县医院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赶到县医院,妈已经住进了重症病房,见到妈,泪就流下来了。只见躺在病床上的妈鼻子上罩着氧气罩,两只手上都插着输液管,敞开的胸口上揪着很多小皮囊,身上扯着线的连接着床旁边的心脏测试仪。躺在病床上的妈一动不能动,她像一个带着镣铐的重犯在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抹一把泪,走到妈跟前。她见我先是惊讶,后是惊喜,说出来的话却是:“妈没事,不用担心,妈死不了。”我的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躺倒的妈,还是那个坚强的妈啊。妈在66岁前一直是健康健壮的。她年轻的时候,可以担起一挑水从井口一直到家门口,膀不动,身不摇;她能一上午捆100个谷个子,腰不酸,腿不痛;她给我们做棉衣可以从掌灯做到黎明,头不痛,眼不花……与文弱书生的爸比,妈撑起了我们大半个家。即便上年纪了,她依然是劳动好手,不让年轻人半步。从小到大,妈妈和弱不经风的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放那吧,你拿不动;你别伸手了,你干不了……
哥和我说,妈突发心脏病,心跳达到每分钟180多下。医生说,要是持续下去,会休克。建议用一种强制心脏缓跳的药物,不过,这种药注射后可能会使心脏骤停,带有一定风险。要病人家属商量后,签字才会给注射。
妈不能就这么倒下啊,有风险也要注射,可以减少剂量。我和哥说。
我到主治医生那签完字后,主治医生给妈静脉注射强力抑制心跳的药物。她的胸膛里像有一个妖魔在上蹿下跳发疯地擂着战鼓,以致她的呼吸都被震动了,震颤着,震颤着。可是她的眼里没有惊慌,没有痛苦,只是少有的平静。临床的病人,一会儿喊“上不来气了”,一会儿说“难受,扶我坐起来”。妈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任由胸腔里的恶魔在躯体里疯狂肆虐,她一声不吭。
注射药物后,医生嘱咐小护士半小时来监看一次,量血压看心率。小护士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注射药物后,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心脏测试仪,真希望妈的心率瞬间就恢复正常,可是心率还是居高不下,我的心也跟着狂跳不止了。
小护士第四次来病房,还没走到病床前,看了一下表说:“啊,到下班时间了,我下班了。”转身就走出了病房。“你这是什么护士啊?量完了走不行吗?”我的火腾的一下上来了,病人危在旦夕,你转身下班了,还有医德吗?
“妈没事,不要跟人急,到点儿还不让人家下班……”“不行!”我气急败坏地去找医生。医生说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用生气,我会再安排一个护士去值班。
我回到妈的病床前等护士,盯着居高不下的心率图,坐卧不安,心急如焚。
“妈没事,都这么晚了,你也睡会儿。坐车从省城到县城好几百里地,累啊。去那边床躺会儿。”
“妈,我没事。”
“唉,妈没事。妈困了,妈睡了啊!”
“妈,你困了就睡,护士来了再叫你。”
很快,妈就睡着了,她发出了忽高忽低的鼾声,她睡得那么熟,好像是割了麦子疲惫后的熟睡,那么解乏那么解困。妈还能睡着,看来她的病没我想象的那么严重吧,我的心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
替班的护士第一次来给妈测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妈的鼾声塞满了整个病房。我赶忙叫醒妈妈测量。测量后,护士一脸惊讶:“心率都这么快了,还能睡觉,我都没见过这样的病人,我真服了!”“唉,庄稼人嘛,没心没肺的,啥地儿啥时候都能睡!”妈说。
护士走了,妈接着睡,忽高忽低的鼾声再次响起,回想护士说的话,我反倒为妈妈的鼾声自豪了。
夜已经深了,我和哥还盯着心脏测试仪不敢怠慢。新护士也去睡了,说有变化就去找他。
“变了!”终于,在凌晨2点的时候,心脏测试仪的图谱发生了变化,心跳降速了,降速了!我疯狂地跑出去找护士。
护士来了,妈妈这次早已经醒了。她给妈测试了血压和心跳,说,基本恢复正常了。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谢天谢地,死神没有宣判妈死刑。
护士说,氧气罩和心脏测试仪都可以撤下来了。妈也好像出了口气,赶忙和我说:“妈真没事了,你快到那张床上睡一会儿吧!”“好的,妈!”
我欣然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朦胧中,有条被盖到我身上。“妈,你不盖被了,睡醒了?”“妈哪有睡着啊,不是怕你妹害怕担心吗?”“妈,你……”
妈那鼾声是装出来的?!在病危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生死,还关爱着她的孩子……妈……我忽然清醒,泪水却一下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