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3章 相聚何其短 连载11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3章

相聚何其短

连载11

一个阴雨朦朦的早晨，颜宝惠的叔叔颜振海，来广爱医院找她。

史密斯院长正在候诊大厅，带全院工作人员晨祷，这是起初英国医疗宣教士来杭州创办广爱医院时的惯例。早晨八点整，开始一天医疗之前，医院所有工作人员，在门诊候诊大厅祷告。

颜振海见史密斯院长用英文祷告后，颜宝惠带领中文祷告。

她祷告：“主啊，感谢你领我们到新的一天，我们不知今日将发生什么，只把一切都交托仰望恩主你的手中，求主与我们同在，求主的圣灵充满我们，求主怜悯受伤官兵，求主加给我们救助伤病者的能力和爱心，感谢主垂听我们的祷告，奉主耶稣基督的圣名祈求，阿门！”

颜振海站在医护人员后面，也跟着祷告。

晨祷结束，颜振海走到颜宝惠身边，把她叫到走廊一角僻静处，匆匆说：“宝惠，你宝谦哥前些天来电报说，南京快守不住了，他已随政府撤到重庆，日本人快打到杭州了，他要我跟你婶婶赶紧收拾东西去重庆，他叫你跟我们一起走。我原舍不下辛苦积攒的家业，但眼看着杭州城里人越来越少，没生意可做，还是快走吧。”

她听完，平静地说：“叔叔，谢谢你告诉我，请转告宝谦哥，多谢他的好意。眼下，杭州有很多伤兵难民急需救助，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中，有不少浙江军政眷属，她们要随丈夫撤退，医院很缺人手。”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说不下去了。

停了片刻，她含泪用颤抖的声音说：“叔叔，我没告诉你，我的未婚夫徐永道已经殉国，我不是军眷，也不必撤退，我想留下来，帮几经辗转才从战场运到医院的可怜的伤兵。”

“宝惠，我知道你心眼儿好，可你一个姑娘家，有多大能耐救伤兵啊，保自己就不错。听说日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他说。

“叔叔，我每天要为伤员配药，为红十字会和国际救援会外国宣教士医生牧师当翻译，还要协调救护和转移伤员难民的事。从现在的情形看，我做不到只顾自己逃。”她说。

 “即便你离开，天塌也不下来。”他说。

“叔叔，不瞒你说，未婚夫已死，我也不打算活，我不怕死，但没死之前，我要帮那些伤兵，否则，我良心难安。”她说。

颜振海听她这么说，更不遗余力说服她，带她一起逃离杭州。

他说：“宝惠，你知道吗？日本兵禽兽不如。听嘉善、嘉兴、平湖、吴兴一带逃来的人说，日本兵什么丧尽天良，断子绝孙的恶事都干得出来，到一个地方就四处搜花姑娘，你不怕吗？”

她说：“我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怕也没有用。主既然收回我的未婚夫，又把我放到眼下的境况，就是让我留下来，帮比我更可怜的人。我若只顾自己逃难，说不定路上会遇到比留在杭州更糟的事。”

颜振海知道她的性格，她下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他看劝说无效，就着叹气走了。

南京沦陷前一天，颜振海准备逃离杭州。

走之前，他给之女颜宝惠送来万福源店里的一批存货。有十几只金华火腿，几大包花生、笋干、香菇等干货，让她奉献到杭州红十字会和国际救援会，用来给伤兵和难民煮饭吃。

次日清晨，颜振海把家中和店里但凡能带得走的值钱东西和衣物，打包捆在木质独轮车上，他把独轮车两个把手上的拉绳套在脖子后面，两手推起独轮车，在阴冷的寒风中，带着妻子，随喧嚷惊惶的人群，蹒跚逃亡在出城的路上。

公元1937即将结束之际，战乱兵灾开始在亚洲蔓延，同时在欧洲扩散。在亚洲，日本军人主导的内阁定意用武力征服亚洲。在欧洲，以希特勒为元首的纳粹德国，定意用武力征服欧洲并对犹太人实施种族灭绝。

在亚洲和欧洲的两个民族：中华民族，犹太民族，都面临被法西斯铁蹄践踏的厄运，不知背后是否有共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