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悟空,你去前方探探路。”唐三藏一如既往地说着。
只见眼前又是一座诡异的山峰,烟雾缭绕,瘴气弥漫了山脚林中。定睛一看,林中那歇息的三人恰是唐三藏三人,对了,还有一匹白马。
孙悟空一个跟头翻上筋斗云,站稳身形,法力运转之间,已在山峰之巅,浩荡磅礴的碎石山直插云霄,在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之下,那茂密的山林当然隐藏不了任何秘密。
在那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火燃烧着眼前的一切,刹那之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些模样。
“果然。”孙悟空心中低喝一声。
只见那瘦弱却明显充满着爆炸般的力量的手臂,向身后一震,蓬勃的力量牵动天地,好像天地都为之动容。
单臂一展,拳头一握。孙悟空缓缓抬起头,不动声色的向着前方的虚空喃喃道,
“畜生,只要你们不乱来,俺老孙定然不会伤你们性命,否则...”
在最后一个字的音刚刚落下,一道金光爆射而出。而那金光的去处,恰恰是唐三藏三人歇息之处。
林中,并无什么异样的宁静,只有偶尔飞过的鸟。不过,就在这种气氛还没持续多久,林中传来划破空气的声响,只见一道金光从天空直插而下,没有丝毫犹豫的钻入地底。随后只听一声惨叫,“啊”的一声,地底泛出一丝鲜血的痕迹,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唐三藏三人缓缓摇了摇头,念起经文来,显然,他们是想帮刚刚被大师兄随手清理的妖怪超度一下。虽说妖怪不被人所喜,但是,天地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意义。妖怪,作为天地间的产物,自是也在此之列。
天空中烈风呼啸,吹动着孙悟空的衣袍,金光闪略将至,他也不为所动,就在金光近身的一瞬间,手臂猛然凌空一抓,一头还带有血迹的金箍棒便被他紧紧握在了手中。
他看也不看那金箍棒,经脉运转着法力,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爬在了棒子上,那血迹也随之消散,化为一缕黑雾,消解与火焰中。
脚下一踏筋斗云,几个呼吸间,孙悟空便已经又站在了唐三藏面前。
“师父,前方无阻,可以出发了。”
只见那唐三藏面前站立着的孙悟空身子挺拔,宛如一尊战神,冷静的面容下没有丝毫感情一般 ,连那被火焰笼罩的眸子竟然都透着一丝寒意。头顶的一根根毫毛不屈的立着,唯独头顶那金箍周围的毫毛,少了一份涌动的寒意。
2
师徒四人往常一般的赶路,他们心里都知道,若没有大师兄的警告,这般平静的树林里不知有多少妖怪蠢蠢欲动。
风轻轻的吹过,青草的新鲜气味里竟然掺杂着一丝女人的香气。
“是谁?休要在俺老孙面前故弄玄虚。”
孙悟空向前踏了一步,虽不惊天动地,但也震慑山林。
只见那林中缓缓浮现一道白色的身影,一位妩媚的俏佳人,一袭白裙,莲步轻移,轻咬红唇,夹杂着那道香气,一道柔弱的声音传入耳畔。
“死猴子,是你吗?”
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弄得几人都迷糊了,试问这一路来,有几人敢这么叫堂堂的齐天大圣,更何况,还是一个妖怪。对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的莽撞行为,几人心里不免叹息,就在几人准备念经超度的时候,一声怒喝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滚,俺老孙不想看见你。”
孙悟空轻轻咧着嘴角,眼神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与淡泊。若细细观察,他头顶的金箍正在缓缓缩小,若不是周围的毫毛都被压动,还真难以发现。
可是看那不远处的唐三藏,也没有念紧箍咒啊,他不过刚刚双手合十,准备念经超度那只莽撞的妖怪来着。
“唉。”随着一声孱弱的娇叹,那道白色的身影又渐渐消失。
瞧着孙悟空反常的行为,师徒几人不免惊叹,在这个冷漠的大师兄面前,还没有能逃掉的妖怪。这般回去,这只妖怪怕也能出名了。
但就在几人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唐三藏那眼神中却浮现一丝恐惧。看来,事实,并不想表面上这般平静。
3
阳光斜斜的射入山林,连那雾气也被缓缓驱散。唐三藏坐在马上,眼前平视着前方,只是时不时地瞥一眼孙悟空所在的方位。就在几人继续赶路的时候,一道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碎裂声悄悄响起,仅仅一刹那,便又湮灭。而这声音的来源,便是孙悟空头顶的金箍,一道华丽雕纹间,生生出现了一条黑线,好像有着什么东西,从那黑色裂缝中逃了出去。
狐窟山洞穴之中,一道白色倩影浮现,正是当日那大胆的妖怪。
华美的发髻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面容,妖娆的身姿隐没在那白色的素纱裙之下,而那转身露出的九条白尾,顿时让一般人刚刚精虫上脑的痴汉模样,变为了惨白的脸色。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孙悟空这般神通,不畏妖魔。
这道曼妙身姿忽然凌空一转,纤手一探,一小团泛着七色彩光的东西便被她抓在了玉手之中。
她瞧了瞧手中的能量体,鼻中轻哼一声,忿忿的说道,
“如来,你害得他好惨。”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却是一阵颤抖,那白色的纱裙下竟涌起一团团黑雾,顿时,那张精致的脸庞上也爬满了一道道黑线,
“啊!”
一道道凄惨的喊声从洞穴中传来。
没过多久,声音终于消失了,那道倩影,已经倒在了地上。看来,她已经痛的昏了过去。
山林之中,师徒四人平静的赶路,一切都是如往常一样,只是,唐三藏那眼中的恐惧却更加浓郁了。
在孙悟空那看似平静的脸庞之下,明显少了几分冷漠,却多了几分痛苦的神色。而就在这漫长的赶路途中,头顶不时飘出一团团七色彩光,原先还难以察觉,后来的可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浓,而随着七色彩光的出现,那金箍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当然,随之,唐三藏脸上的恐惧都是不加掩饰了。
诡异的气氛悄悄蔓延着。
4
“咳咳”伴着几声咳嗽声,山洞之中的白色倩影缓缓站起,望着那山洞顶上比起刚才更多的七色光团,憔悴的面容竟浮现出一抹笑容。
“如来,你等着!”
“死猴子,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多么想你再叫我一声小狸啊,我可等了五百年多年啊。”
那闪烁的眼眸望着山顶上的七彩光团,那光团中竟然有着一道道影像,与她脑中的记忆重合着......
八百多年前的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一仙石崩裂,石猴出世,两道神光,射冲斗府。
然而在他出世后,却并不受猴族的待见,处处受排挤,当然,这是在他当上猴王之前。
每天的他,只有自己游荡在山间林中。偶然一日,他认识了一只白狐,幸好这只狐狸并没有歧视他。这山上的大多数生灵都知道他乃石卵所化,无父无母,都当他是个怪胎。
他们每天一起出去采果子,然后躲在林中。石猴因为不受待见,因此躲在这林中,至于那只白狐,想必是无聊才躲在这里吧。
他们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看花开花谢,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树枝上,数天上飞过的鸟。
那时,她唤他死猴子,他叫她小狸。时光一晃,三百年过去了,因为寻求长生不死之法,石猴去了西牛贺州灵台方寸山,而小狸,一直在这里等他。只不过,这时的小狸已经从八尾变成了九尾。
天地万物充满灵性,这石猴乃仙石所化,有着不小的神力,而这只白狐也是稀有存在。此狐名为九尾狐,从幼到老,从一尾变成九尾,而九尾出现的时候,就预示着生命将走向终结。当然,不能排除孙悟空大闹地府一事。
这一闹,可出了事,此后的麻烦,层出不穷。
每次天兵来犯,那道披着金甲的身影傲立于天地之间的时候,山间总有一个隐蔽的身影,透过树枝,望着天空上那威风凛凛的身影和那根铁棒,这正是小狸。都说美人爱英雄,何况这英雄还是自己从小就相识的人,这感情自是比一般的要浓郁。小狸看着当年的那只死猴子的倔强背影,心中不免升腾一丝温柔。
但这一切,都从那天终结了。
5
“孙悟空,你能飞出我的手掌吗?”
“如来,凭你也想压住我!”
“如来!我不服,不服!”
那天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山洞中的白色倩影缓缓转身,正是当年的小狸。
眼中满含泪水,可牙齿却紧紧咬着下唇,那张俏丽的脸上又爬满了黑线,痛苦,只有无尽的痛苦透过那泪水渗透。
天地万物,所生陨灭,全在造化。而这妖怪,也算是一种造化。万物皆有寿命,谁也逃不了,而那神仙,不过是靠饮仙酒,吃仙桃,增加了寿命。
而这天地间,除了仙术,还有另一种延续寿命的法子,便是执念化身,沦为妖。而你一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要锁在这妖身之内,不能再动。否则,便是小狸这般噬体之苦。
因为大多成妖,都是靠一股执念,或爱,或恨,化为妖身。而这妖身,却受不了情感的侵蚀,一旦禁锢的情感腐蚀妖身,早晚灰飞烟灭。
可看小狸这般痛苦,明显,她还是放不下。
当日因如来,把孙悟空压在了五指山下,她生了恨。又因前日遇石猴,往日记忆冲破封印,她找回了爱。可现在的她,没有拥有情感的资格,甚至连喜怒也不行。
她也不知道她的妖身还能坚持多久,只能是痛苦地坚持着。而这可怕的疼痛,再一次将她弄得昏了过去。
6
狐窟山密林中,四人一马的队伍缓缓出现。虽平静,却有着一丝紧绷,好像有什么意外即将发生。
“咔嚓”一声,孙悟空那头顶的金箍终于是残破不堪,爆裂开来。
而在碎裂的一瞬间,那金箍的发出一道金光,冲向遥远的西方天际。
“师父?”就在沙僧刚要问出口的时候,唐三藏率先开了口,
“悟空,你去吧,我知道留不住你,不过,为师相信你。”
孙悟空转过身来,一看望向唐三藏,眼中飘忽不定,充满着犹豫与疑惑。他终是一跺脚,踏上筋斗云,消失于山间。
“小狸,小狸,是你吗?”
山洞中,孙悟空抱着那柔弱的身体轻声询问着。
小狸缓缓地睁开了眼,但是,眼神还有着痛苦与挣扎。不过,在看到眼前的人,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死猴子?”
小狸嘶哑的声音传来,手掌颤抖着,抚上悟空的脸庞。
“五百多年了,五百年了。”
她不住的在悟空怀里啜泣,眼泪抹了一把又一把,却还是不停地涌出来。
“我回来了,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帮你。老孙当年能大闹地府毁生死簿,今日就能毁第二次。”
孙悟空抱着小狸,大声朗笑着,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冷漠,竟然是满目的温存。
“你呀。”小狸抬起头,弯弯的眉眼依旧那么动人,好像五百年只是一瞬。她嘴上嗔怪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当年的他,便就是这般威风八面。
山洞中,两人依偎,体会着久违的相聚。
7
“孙悟空!”
一道宛如诵经般的声音传来,两人短暂的相聚也被强行打断。
两人相扶走出山洞,而那天空中的漫天诸佛,自空中浮现了身影。
“如来,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孙悟空的头缓缓抬起,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悟空,休得放肆,那金箍的主意是我出的。”
一旁的观音大士紧忙说道,撇了一眼山洞中的七色光团,脸上顿时一片震惊,随后,观音的脸色渐回复平静,说道,
“我用金箍封印了你的情感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竟然不减反增。看来,你没救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孙悟空在洞口就大声打断,“要不是你,俺老孙能受这么当年的苦吗?”嘴角的一抹冷笑,看的观音大士也心头一寒。
“如来,你可有破妖身之法?”孙悟空看也不看观音,目光一移,望向了中间的那尊佛陀,缓缓道。
“我知一法能破,所谓,因果相报,缘起于你,缘灭也确是你。不过...”如来缓缓说道。
“不过什么?”孙悟空着急地问道。
“不过,这法子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孙悟空疑惑地望着如来。五百多年前便是被他骗了,今日,必须得小心的多。
“你那定海神针,便是破妖身之法。”
“什么?”孙悟空和小狸异口同声地说道。
孙悟空却是脸色一沉,这定海神针,他可是熟悉得很,这棒子也确是能破妖身,不过,这一破可是灰飞烟灭。
“你说的什么意思?”孙悟空再次质问道。
“你的定海神针能没有危害的破除妖身,它能把灵魂和妖身分离,这样,就算没有了妖身,她也不会灰飞烟灭,她的灵魂还能去投胎转世。”如来说。
孙悟空听完这话心里也犹豫了起来,这般作用,他以前倒还真的不清楚。谁知道他平时打死的妖怪是灰飞烟灭了,还是去投胎转世了。
“如来,出家人可不能打枉语。”孙悟空手指如来,眼中充满复杂的神色。
8
“这是当然,既然我告诉了你法子,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你成功帮助她摆脱妖身之后,要继续保唐三藏取经。”
“好,我答应你,不过,若是失败的话,你的雷音寺,就等着变为黄土吧!”孙悟空恶狠狠地说道。
到了这一步,他却是犹豫了,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相聚,竟如此短暂。
看着悟空眼中的摇摆,小狸笑了笑,手轻轻抚摸着悟空的脸庞,说道,
“没事,我相信你,就算失败了,我也不怪你。”
“可...”孙悟空这时候开始犹豫了起来。
“来吧,你也不想我就这么消失于天地吧,如果试试,还有一线生机。来吧,别犹豫了。”小狸说完,双眼一闭,张开了双臂,做好迎击的准备。
悟空看到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手臂一震,那根金灿灿的棒子便出现在手上。
看着眼前的人,却抬不起这根棒子,不是因为棒子重,而是心里沉重。
悟空还是下不了手,他向前走了一步,单臂抱了抱小狸,在她耳边轻声说,
“相信我,小狸。”
小狸听着他这话,眼角也流出了泪水,不管是否成功,她这次都得和悟空说再见了。
悟空看到她眼角的泪水,终是心一横,提起这定海神针,对着小狸砸了下去。
一阵黑雾消散,小狸妖身已毁,而黑雾之下,缓缓显出一道白色光影,一只九尾白狐,从光中走了出来。
“小狸。”悟空看到这般景象,轻轻地叫了一声。
那只白狐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奔入了下界。
“她投胎去了。”如来缓缓的说道。
悟空看着那道白影消失的方向,驻足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