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大将的最后王牌--日本海军特殊攻击机“晴岚”小史

唐茜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海军势如破竹、连战连胜，在此背景下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大将在1942年初提出建造一种可以远征大西洋，在美国东海岸进行破交战的大型远程潜艇，同时研发一种可以由该型潜艇搭载，用于轰炸美国重要城市的攻击机，这就是后来被称为“潜水航母”的特型潜艇（即伊-400级）及其专用舰载机的缘起。山本的计划看似不可思议，但绝不是凭空想象，早在战前日本海军第6舰队（即潜艇部队）就曾经提出“提升潜艇舰载机的性能，使之具备轰炸能力”的意见，可见山本五十六设想的“用潜艇舰载机轰炸美国本土”的想法并非一时兴起。

实际上，在二次世界大战之间为潜艇搭载飞机的想法早已存在，当时各国海军普遍认为大型远洋潜艇的主要任务是实施破交战，但是相比水面舰艇，潜艇外形低矮、观察能力很差，如何能够在宽广的海面上发现、捕获目标或是提前感知敌军反潜兵力的威胁呢？由潜艇搭载飞机以扩大侦察视野就是针对这一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之一。与日本海军相似，同样需要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作战的美国海军也曾为提高潜艇的侦察能力而烦恼，并且早于日本就开展了潜艇舰载机的研究，进行了相关试验，但最终没有加以实用化，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更现实的手段——利用部署在菲律宾、关岛、夏威夷等岛屿基地上的远程侦察机支援潜艇部队的作战。相比之下，日本海军对于潜艇载机能力的追求要执着得多，因为日军为己方大型远洋潜艇设定的是任务是深入夏威夷群岛以东的太平洋作战，那里远离任何日军陆基航空基地，也很难得到己方水面舰艇的支援，只能依靠潜艇自身的侦察能力展开独立作战，因此日本海军始终致力于建造比美军潜艇形体更大且能够搭载飞机的巡洋潜艇。

此外，山本设想的以潜艇舰载机攻击敌方重要城市的想法其实也早有渊源。1926年，在战争爆发时担任第1航空舰队参谋长的草鹿龙之介当时还以大尉军衔在霞浦海军航空队任职，他曾经向海军高层做过一次有关未来战争中航空母舰运用方法的讲座，提及使用航母舰载机空袭夏威夷，这是山本五十六大将制定奇袭珍珠港计划的最初源头之一，其中也包含了以航空兵力攻击敌方要地的观点。应该说，山本的“潜水航母”计划是在过往技术发展和航空战术思想进步的基础上进行的延伸。

按照山本的思路，如果建造续航力超强的大型远洋潜艇，并赋予其搭载攻击机的能力，那么就能相应提高对敌方纵深地带要点的奇袭效果。然而，假设能够实现对美国本土的直接打击，如果仅以少数大型潜艇及其搭载的数量有限的飞机实施作战，其规模不可能很大，战术意义值得怀疑，但是山本大将依然坚持推进特型潜艇及其舰载机的开发计划，这背后实际上还有更深层次的战略目的。众所周知，山本五十六作为日本海军中知英美派的代表人物，他其实对与美国交战没有必胜的把握，他认为最好的战争结局就是在有利的交战形势下迫使美国与日本和谈，承认日本在西太平洋地区的既得利益。然而，即使日本海军在战争初期获得了优势，在西太平洋战场上建立了有利于日本的持久态势，但仍然缺乏促使美国和谈的关键手段，对于美国国内民众而言，太平洋上的战争太过遥远，感受不到直接的威胁，即使战事陷入胶着，也未必会产生进行和平谈判的舆论。但是，如果在美国东海岸展开破交作战，并在华盛顿、纽约等大城市上空丢下几枚炸弹，无疑将对美国公众造成极大的刺激，沉重打击美国的民心士气，激发反战舆论，促使民众向政府施压迅速结束战争。因此，以打促和才是山本心目中特型潜艇及其舰载攻击机的真正使命。

特型潜艇及其舰载机的开发设计于1942年初同时展开，日本海军于1942年1月以十七试攻击机的名义向爱知航空机公司下达了研制特型潜艇载机的命令，要求该机采用单发双座双浮舟结构，最大速度达到474公里，在抛弃浮舟时速度可以提高到560公里，可以挂载250公斤炸弹，能够快速分解和组装，便于潜艇搭载。在战争初期，日本海军曾经尝试使用潜艇对美国西海岸实施零星炮击，并派出潜艇舰载机进行空袭，但效果非常微弱，因此军方要求十七试攻击机必须具备超过当时航母舰载轰炸机的武器搭载能力，能够搭载4枚250公斤炸弹实施俯冲轰炸或使用800公斤炸弹进行水平轰炸，以及挂载1枚92式航空鱼雷实施雷击，这些要求无疑是相当苛刻的。

就在“潜水航母”计划推进之时，未曾料想的是山本大将于1943年4月在所罗门前线殒命，此项计划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同时，由于战局恶化，特型潜艇的建造工程也大大延迟了。根据1942年的计划，日本海军将建造18艘特型潜艇，每艘潜艇搭载2架攻击机，共计36架，但是到1945年1月时仅有2艘艇（伊-400号和伊-401号）竣工，正在建造中的也仅有2艘而已，因此整个计划被迫大幅缩水。为了弥补兵力不足，日本海军利用现有的大型巡洋潜艇进行改装，使其具备搭载十七试攻击机的能力，原本作为旗舰使用的甲型潜艇伊-13和伊-14号接受了改装，每艘可以搭载2架攻击机，同时特型潜艇的载机量也由2架增加到3架，这样勉强构成拥有4艘潜艇、10架载机的突击兵力。但是，甲型潜艇不具备特型潜艇的持续作战能力，这意味着缩短了编队远程作战的距离。同时，特型潜艇在增加了1架载机后被迫降低了鱼雷搭载量，由20枚减少到12枚，削弱了潜艇本身的攻击能力，结果导致为了实现长期远程破交作战而设定的超远续航距离被白白浪费了。

既然远征美国东海岸的计划无法实现，日本海军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使用特型潜艇载机空袭巴拿马运河船闸的作战构想，假如能够瘫痪这一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战略通道，那么美军的兵力调动和物资运输将绕行南美大陆南端，航程大幅延长，从而增加对太平洋前线的补给难度。于是，潜水航母的作战使命由动摇美国民心士气的战略任务变成以破坏美军关键后勤节点为目的的战术任务，这样做至少能够让日本人找到继续开发特型潜艇和十七试攻击机的理由。

1943年8月，根据日本海军新制定的飞机命名规则，十七试攻击机被命名为“南山”。爱知公司于1943年11月完成了首架原型机并进行了首飞。由于在新规则中攻击机均以山名命名，日本海军担心“南山”之名会暴露这种具有特殊使命的秘密机型的性质，因此在1944年4月按照勤务机型使用的风景名将“南山”更改为“晴岚”。有资料显示“南山”是十七试攻击机安装轮式起落架的陆基型号，而“晴岚”则是舰载型，不过另有说法认为“晴岚”的陆基型被称为“晴岚改”，在战时文件中这些名称经常出现混用的情况，令人困惑。

■图为十七试攻击机“南山”，“南山”为“晴岚”的陆基型。

爱知公司在设计“晴岚”时参考了水上侦察机“瑞云”和舰载轰炸机“彗星”的技术特点，从而确定了单座双发下单翼双浮舟的基本造型。“晴岚”在机身外形、翼形、翼面操纵等各方面都借鉴了“彗星”的设计，但并不具备俯冲轰炸能力。为了便于收入潜艇的水密机库，“晴岚”的主翼可以快速拆卸或组装，垂直尾翼和水平尾翼也采用折叠结构。据说从组装到起飞离舰只需3分钟时间，但实际上这一过程需耗时10多分钟。“晴岚”在安装浮舟的状态下可以挂载1枚250公斤炸弹进行水平轰炸或小角度俯冲轰炸，在不安装浮舟的状态下可以挂载1枚800公斤炸弹或1枚航空鱼雷，但如果从潜艇起飞只能做单次出击，无法回收。为了能够使用潜艇的弹射器起飞，“晴岚”尽量减轻机体重量，因此在机体结构强度上无法与“彗星”相比，不能实施大角度俯冲轰炸，所幸日本海军意识到让“晴岚”实施俯冲轰炸实在强人所难，因此放弃了这一要求，使得研制得以顺利进行。经过近一年的试飞和改进，“晴岚”于1944年11月被交给第631海军航空队试用，称为“晴岚11型”，但是在1945年7月日本海军的正式文件中依然称之为“试制晴岚”和“试制晴岚改”，关于该机型到底有没有被采用为制式装备，至今仍有争论。到战争结束时，“晴岚”和“南山”总共制造了28架。

■图为日本海军特殊攻击机“晴岚”。

■图为“晴岚”的模型。

当特型潜艇伊-400级和“晴岚”特殊攻击机交付部队时，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但日本海军依然希望将这两种秘密兵器用于实战。1945年4月，由特型潜艇伊-400、伊-401号和经过改装的甲型潜艇伊-13、伊-14号共同编成第1潜水队，该部与隶属于第631海军航空队的10架“晴岚”在石川县七尾湾以攻击巴拿马运河为目标展开联合演练，为此建造了一个模拟运河船闸的靶标。但是，这支特别攻击部队并未接到远征巴拿马的命令，军令部次长大西泷治郎中将认为这项计划早已失去战机，予以驳回。第1潜水队提出继承山本大将的想法，空袭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洛杉矶等重要城市，也没有被上层采纳。

在1945年春季，以航母特混舰队和B-29远程轰炸机为核心的美军已经直接威胁到日本本土，日本海军急需“立竿见影”的作战来缓解危机，因此最后决定使用特型潜艇及其载机奇袭美军航母特混舰队的大型补给基地——乌利西环礁。此次突袭行动分别为两部分，首先由伊-13、伊-14向特鲁克基地秘密运送4架“彩云”高速侦察机，然后由那里起飞对乌利西环礁实施航空侦察，称之为“光”作战；其次，在确定美军航母位置后，由伊-400和伊-401潜行至环礁附近，出动6架“晴岚”实施特攻，称之为“岚”作战。在完成攻击后，母艇不必回收飞机，直接前往新加坡补充飞机，对目标实施第二次攻击。于是，山本大将最初设想的以攻击华盛顿、纽约为目标的战略作战完全蜕变为对美军航母实施自杀攻击的亡命之举。末代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小泽治三郎中将在1945年6月25日向第1潜水队下达了作战命令，预计7月下旬到8月上旬实施作战。

■图为伊-400型潜艇的机库，该机库可以容纳2-3架“晴岚”。

1945年7月23日，由伊-400和伊-401组成的“神龙特别攻击队”由大凑出港，踏上偷袭乌利西环礁的漫长征途，为了增加攻击的隐蔽性，日军机组成员将机身上的日之丸标志涂改为美军蓝底白星标志，这一做法是违反国际法的。“神龙特别攻击队”预计在8月17日展开攻击，但在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特攻队于次日接到中止作战的命令，并向本土返航。归航途中，所有“晴岚”都以无人驾驶、引擎启动、机翼折叠的状态从潜艇上弹射到海中，以免成为美军的战利品。在丢弃前，日军机组成员又将机身上的美军标志重新涂绘成日军标志，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座机带着敌军的标志告别世间。所有建造完成的伊-400级潜艇均被美军缴获，并被自沉处理，至此山本大将设想的“潜水航母”计划未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就烟消云散了。

在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美军在爱知公司的工厂内缴获了一架损坏的“晴岚”，将其运回美国加以修复，现在保存在华盛顿的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内，这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1架“晴岚”。

■1945年8月美军在爱知工厂缴获的“晴岚”。

特殊攻击机“晴岚”的性能数据

翼展：12.262米

全长：11.64米

全高：4.58米

主翼面积：27平方米

空重：3362公斤

全备重量：4250公斤

最大载荷重量：4900公斤

乘员：2人

螺旋桨：住友汉密尔顿三叶螺旋桨（直径3.2米）

发动机：热田32型12缸倒V水冷发动机

输出功率：1400马力（起飞）

1290马力（5000米高度）

最大速度：474公里/小时（5000米/带浮舟）

559公里/小时（5000米，抛弃浮舟的计划值）

爬升率：5分48秒/3000米

续航力：1200公里（正常）/2000公里（最大载荷）

武备：13毫米旋转机枪×1、鱼雷×1或800公斤炸弹×1（无浮舟）或250公斤炸弹×1（带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