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猫的卫城

楔子

自北国南渡江水,乘着子夜时分的红眼航班到达黄州——偌大的航站楼空空荡荡,只有稀稀疏疏的人影拖拉着疲倦的行李箱匆匆经过,一阵高跟鞋的跫音如马蹄哒哒而起,譬如在五线谱上划过一道道短杆、在黑白键上敲落下一串串急促的十六分音符。晦暗的落地玻璃窗外,昏暗的街灯摇摇晃晃,仿佛是迷雾茫茫的海上明灭不定的船头灯,又似乎是公墓里忽而闪烁的磷火。停机坪上,星星零零地飘过几声飞机的轰鸣,与天穹上面挂着的星星一唱一和把小情歌唱。

我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微微朦胧了的镜玻璃,树了树领子——相较于北方,南国却也是不太冷冽的。第一次乘坐夜班机,我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黛色山峦,黑黢黢的就像是鬼魅一般,不禁联想起微微起雾的夜里,一排贞节牌坊就这样高大地矗立着。

夜幕下的白云机场就像是惴惴不安地睡下的孩童,或许在梦里,一个不小心便在糖果与巧克力的花园里遇见丑陋的怪兽。

行李传送带似乎正打着瞌睡,慢吞吞地,我终于看见自己的黑色拉箱从塑胶帘子里吐了出来,像一头剃光了毛发的肥猪横躺在传送带上面,一巴掌的灰色痕迹落在上面,仿佛醉酒而夜归的丈夫,开门时迎头撞上了怒气冲冲的妻子的拳头。

哝哝哝,我拉着行李箱走向地铁站口——然而,那钢铁怪物早已紧紧地闭上它的嘴巴,自动购票机额上闪过一阵红字,我莫名感到被谁投来一阵窃窃暗喜的目光。

无奈,我只能站在出租车候车亭,在劲吹的晚风中苦苦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搭上一辆破旧的红色出租车。

“去猫的卫城青年旅舍,在随园路9号……”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仿佛装进一块磐石。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我也打起了瞌睡,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外飞驰过一道道彩灯的光影,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初中的化学老师——顶着一席地中海的稀疏灰发的老头子,讲课的时候向叼着中华香烟一般拎着粉笔,总能够在黑板上面画出一道道密集的点线,每每引起我们哇哇大叫,而他总是以为是由于他的讲解令我们豁然开朗,其实我们根本就听不懂——当年他讲的什么化学公式早已忘记,唯有谢顶与那看似随意而潇洒的粉笔线记忆犹新。

快到了,我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看看手表,已然凌晨三点,而黄州呢,像是接连熬夜几周加班的文员那双通红的眼。

我已经不记得最近一次熬夜赶工是什么时候,或许在大学赶论文时,也或许是在高考那会儿,但是反正不会是工作上班的那阵子。

不知不觉,猫的卫城已然婷婷坐落在我的面前,下车时,青年旅舍大门口花圃里倏地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想,或许是只野猫吧——越是野猫,越发给人一种小心翼翼而隐隐约约的鬼祟与神秘感,猫是一种柔中带刚的动物,时而灵异得就像是歌剧院的魅影,时而又像是尾随暗恋者的怯懦的痴情人。作为一种随处可见的城市宠物,猫总会以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方式来面对这个世界与陌生人,尽管在多数人看来那种距离感总是挑逗起人类的好奇与不解——或许对于多数人而言,他们只是想要可以在冬日里抱在怀里的毛球而已,正如赶时髦的男青年脖子上的围巾不见得就是一种纯粹的御寒物。

我一手拉着疲倦的行李箱,伸手轻轻去推青年旅舍的门。

然而大门自动开了,我下意识地微微一颤。

蓦然发现门后面站着一个高挑的大男孩,似乎有些怯怯蹑蹑,从门后面探出半截身子。

或许是个服务生吧,我想。

我直奔前台,趁着睡意未尽、夜色正浓,好好地睡一会儿觉。

我与前台的老板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领过了房卡,我微微扭头,发现刚才那男孩仍旧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你们家的服务生真是敬业,这么晚了还在门口值班……”我随口咕哝道。

“你说他?”老板用眼神望着那个男孩,“他也是房客,还是个长住客……喏,他和你应当是住同一间客房的吧……”

我有些诧异,猛地回头望着门边的男孩,这时恰好与他蓦地抬起的目光相遇。

这时,门外传来一簇猫叫声……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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