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了,老师放学前接二连三地点没交学费的学生名字,久而久之,高翔在村里的孩子们间一下子失去了很多威信,大概二年级的学生也知道金钱的分量了吧。放学后徐钦、高大齐不再等高翔,在路上碰到,徐钦的哥哥徐祝常用嘲讽挑衅的表情看着高翔。徐祝比高翔大了好几岁,打不过他,这个时候高翔往往是稍有些胆怯地避开徐祝的眼神。如此几次之后,本来在高翔面前毕恭毕敬的徐钦也越来越放肆了。
每天六节课,搭了餐的学生中午在学校吃一顿饭。米是开学时报名搭餐的学生从家里背来交到学校的,食堂管学生的饭,至于下饭菜,经济宽裕一点的家庭的孩子一般是花一两毛钱在学校买一份菜,大部分学生都是早上出门时从家里带菜到学校,第三节课下课时把菜瓶放到蒸饭的蒸笼边上热一下,到第四节课下课吃饭时菜就热了。没能把菜瓶放在最贴近蒸笼的孩子则只能把菜拌在热饭中,这样饭的热量总能把菜里的油融化。
班里的同学根据人数分成小组,每组选出一个席长,席长负责拿着木制的饭票去食堂取饭。饭蒸在一个长方形的铝制容器里,取饭时食堂师傅用模子在饭上一按,印出深深的印痕,这算是把饭分匀了,然后又根据饭票显示的数额多少来增减饭块。席长端出饭后,同组的同学在席长的监督下围着盛各自的饭。学校只有一个水龙头,吃完饭后,学生们经常为抢水洗饭盒挣得不可开交。
家里伙食油水越来越少,萝卜白菜,清汤寡水,实在难打起胃口。但在学校中午这一餐,高翔却能改善生活,陈建平是从家里带菜来学校,中午吃饭时,有什么好吃的总会分给他吃。他爸爸是陈世宝,生活条件当然要好得多。
陈世宝是支部委员,先开了个小卖部,使他家成了方圆几里内的中心。赚了钱后,又买了当时村里少有的打米机,这样一来,本来村里打米都得去供销社,现在他把一部分生意揽下来了。靠着小卖部跟打米机,农闲时还能去外面跑点生意,陈世宝的光景可能是村里最好的。何况他堂客刘楠还时常在镇上做小买卖。于是在别的孩子基本上吃辣椒萝卜的时候,陈建平常带到学校里的都是腊鱼腊肉。
一开始,陈建平把好菜分给高翔后两个人站一块边吃边聊,但高翔总是吃得很慢。陈建平以为菜不合高翔口味,时常还开玩笑说他妈妈就这个手艺,明天争取做好吃一点带来。朋友的好意,高翔当然是衷心感谢,但这原因他实在不好意思说。直到有次陈建平发现高翔的目光老是看着他两个姐姐,此后,分完菜后陈建平就一边吃去了。
大姐高玉兰上六年级,二姐高春兰上三年级。每次陈建平有好菜,高翔的眼睛总在找着两个姐姐,以前他基本上还只想着自己,自从两个姐姐把学费让给他先交后,他再也过意不去了,于是之后陈建平给他什么好菜,他总要给两个姐姐分一点。
一天,第四节课下课铃打响了,高翔赶着算几道数学题,去食堂打饭就晚了。他想去晚点也没事,饭会有的,虽然同学们盛饭时基本都会盛到模子刻出的痕线之外,但今天徐钦没来上学,而徐钦又和他在同一席,今天多出一块饭,晚点去盛饭也不急。
高翔算完那几道题,端着饭盒进了食堂,他们席的几个人围着在一块吃着。陈建平见高翔来了,把瓶子里剩下的菜倒到他的饭盒里,菜盖在下面容易热。
长方形的铝制饭盒里剩了一大块饭,但也明显不够两块。同学们知道徐钦今天没有来,基本上都多挖了“墙角”。高翔弓下腰把那块饭盛到饭盒里,没等他站起来,有人拍了他后背一下。高翔回过头一看,是徐钦哥哥徐祝,刚刚席长跟他说饭在这里他就过来了。
徐祝盛气凌人又带着几分蔑笑问高翔:“我弟弟的饭了?”旁边站着个留着分头的高年级学生,至少五六年级吧,冷眼看着高翔。
见他们气势汹汹,高翔尽量客气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盛的是自己的饭。”
徐祝侧跨一步,对着分头的高年级说道:“原哥,他们席长说饭在这里,我一过来,什么都没有。”
徐祝本来没有想要这块饭,李原中午没回家,徐祝刚好见到他,于是就想靠这机会巴结巴结他。李原上六年级,在别的学生都是平头的时候,他已经留着分头,在学校额外打眼,而且学生们之间如果有什么争执跟纠纷,只要一方提到李原,另一方都只能善罢甘休。徐祝现在把李原拉了过来,但饭却没了,他急得脸通红。
徐祝对着席长说道:“饭了?我弟弟的饭了?”
席长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
学生们见留着分头的李原在自己班这边,纷纷围了过来。
这时,高大齐像是若无其事地说道:“这饭盒里还有一大块饭的,我们打完后还有一大块,谁最后一个盛的?”说完看着徐祝,与徐祝目光相接后又斜眼瞥着高翔。
徐祝想着李原都被他叫过来了,如果这样让他丢面子,以后在学校可不好混。他怒目圆睁,对高翔说道:“你怎么把我弟的饭都盛了!”
“我没盛,我盛的是我自己的。”高翔提了提嗓音。
徐祝猛然间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把高翔手中的饭盒抢了过去。高翔没反应过来,他又接口说道:“原哥,这饭刚盛的,还没吃,倒给你。”
李原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徐祝把饭倒到他饭盒里,陈建平给的菜翻到了上面。
“哟,原哥你看,这个没爹的家伙伙食还不错,还有腊肉。”徐祝边说边把倒满了饭菜的饭盒给李原,然后把高翔饭盒狠狠掼在了地上。
饭盒掼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马上把操场里吃饭的学生吸引过来,大家纷纷过来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徐祝把他的饭盒掼在地上,高翔一腔怒火燃了起来,但徐祝旁边还站着李原,李原打架厉害在学校里可是出了名的,偶尔还看到他跟一些染黄头发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高翔不由得有些怯火。但是当着同学们的面受了这么大的羞辱,他还是迎上去推了徐祝一把,徐祝比他大了好几岁,高翔这一推徐祝脚都没动。
“把我的饭盒给我捡起来!”高翔大声说着。
“你还敢推老子!”徐祝上前一步,左手抓住高翔的衣襟,右手指着高翔鼻子。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徐祝右手放在高翔鼻尖上,说道:“你们看,这是我们队的杂种,没有爹,他爹死了。”
说完张狂地左右张望,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奚落的笑声。
当着这么多的人被他羞辱,高翔怒火中烧,想用脚踹他,但徐祝马上把他脚按住了。
“你还踹老子,谁叫你把我弟的饭盛了。你没有爹,饭还没的吃啊!”徐祝像是道理在他那边一样向围观的人盛气凌人地数落着。
高翔班上的同学也围在旁边,有人似乎想出手,但看到留着分头的李原站旁边,就都没这胆量了。
陈建平见自己的菜倒到了李原的饭盒里,他怒不可遏,但有什么办法了,李原站在旁边,他绝对打不过他们,而且一旦动手,将来还能安心上学吗?他紧握着拳头,不知如何是好,班里的同学这个时候都忘了叫老师。
“走,吃饭去。”碗里有了肉,李原很满意了。
徐祝扯着高翔的衣襟狠狠往后一推,高翔差点摔倒。
“算了吧,不要推搡了。”李原继续说着,口气硬了一些。
“看原哥的面子,今天放过你。”徐祝带着笑脸转过身,李原接着得意地笑了。就徐祝这句话,在这么多人面前证明了他李原是学校里的老大。
“你这个婊子崽,畜生!”
徐祝转过身,“你骂的什么,再给老子骂一句?”他扬起手要过来扇高翔耳光。
“走,吃饭去。”李原有了饭显然不想把事闹大,虽然他不怕老师,但事情要闹大了,老师找他那也是多了一个事。
“爹都没有,杂种!”徐祝跟在李原后面,边往教室走边骂着。
已无戏可看,学生们又纷纷散开了。
高翔抹着眼角的泪水,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
教师里闹哄哄的,但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泪水夺眶而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骂没有爸爸,这个屈辱给心灵刻下的是什么样的伤痛!高翔突然格外地想念父亲,父亲要是健在,就不会有今天这番羞辱了。他又想起小时候父亲用粗壮有力的双手把他抱在怀里的感觉,现在不再有父亲的怀抱,艰难困苦都得自己去面对,一时泪水盈眶,委屈,难过,徐祝嚣张跋扈欺负他的的情景永远印在了脑海!
人群散去后,陈建平捡起高翔的饭盒、瓢羹,洗干净后放到了高翔的课桌里。作为朋友,没能帮上忙他很过意不去,他只能默默地、无言语地用他的神情跟眼神来表示对朋友的关爱跟同情。
这个事不了了之,高翔也没有去告老师。告老师有什么用?受过的屈辱能弥补吗?何况要是把李原扯进来,今后别想安心读书了。
日子一天天去过,高翔被徐祝欺负这个事也藏到了同学们记忆的某个角落里,大家都没有再提起。半个月后,艳阳高照,已快六月份,青翠的禾苗已经开始抽穗。
这天,下午有体育课。
准备活动后,老师宣布解散。同学们飞快地冲到体育器材袋子前抢着各种体育器材。有皮球、乒乓球,这些玩意儿对小学生有很大的乐趣。
陈建平行动慢了什么也没有抢到,没办法,能干什么了?没抢到器材的同学纷纷走到沙坑旁边的竹竿边爬杆比赛,一开始兴致昂扬,但几次之后就意兴阑珊了。
玩什么?有人在沙坑里挖起了陷阱。
这个时候,陈建平对着高翔耳朵轻声说着什么,高翔听后马上跟他一拍即合。
陈建平站到跳板上试着跳了几次,大致掌握了自己的落脚点。
“我们就在这边上挖坑,一边一个,看谁挖得快挖得深。”陈建平指着离自己落脚点一步多的距离说着。
陈建平说完,两人蹲下挖起坑来。
沙坑是用做跳高跳远用的,沙子又刚翻松不久,沙质松软,一开始用手很快扒出了深度。但是深一些后,沙层板结了,高翔就从楠竹林里捡来小木棍把沙层戳松,然后把松了的沙子掏出来。深处的沙子一层层地刮下来,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两个大深坑。
“快下课了,不挖了吧,差不多了。”陈建平说道。
“好。我们放些什么在坑里?”
“我先给你挡着,你撒泡尿在里面吧,你撒完我再撒。”
陈建平这个主意,高翔笑了出来,但又很不好意思。他前后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躲在陈建平身后把尿撒在了坑里。接着他给陈建平挡着,陈建平把尿撒在另一个坑里。撒完后两个人都有做了坏事后的得意。
“咱赶快去捡些小木棍、再在上面铺上树叶,再用沙子盖上,他就看不出了。”陈建平说着。
两个人很快捡来了小木棍,树叶。小木棍横支在坑口,又盖上树叶,在树叶上铺上层沙子之后大功告成了。
两人拍干净手上的沙子,相视一笑。
“你去叫他过来,我叫不会来的。”
“好,谁叫他上次说你是最后一个盛饭的了。我去叫,咱们好好教训他一回。”
陈建平跑到人堆里,叫了两三个人过来。
“咱们比跳远,看谁跳得远,谁要是赢了我,我给他颗棒棒糖。”
陈建平家里开小卖部,他父母给的零花钱又多,棒棒糖之类的零食他常有。
叫来的三个同学哈哈笑着答应了。
“咱们谁先来?”有人问道。
“这样,我先来,然后是高大齐,然后是你们,行吗?”
陈建平纵身一跳,刚好越过了刚挖的两个沙坑。
轮到高大齐,高大齐站到跳板上,陈建平、高翔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我喊一、二、三就跳。”
“好。”高大齐爽朗地说着。
陈建平喊完一二三,高大齐摆着双手跃了出去,这用尽全力的一跳,腾空划出条完美的弧线,高大齐甚至在空中还瞟了左右的人。但在落下的刹那,只听得扑通一声,高大齐屁股坐在沙子上,两条腿都陷在沙子里。旁边几个人马上哈哈笑了出来。
这预料之外的跌落,高大齐屁股摔得痛痛的,鞋子里灌满了沙子。他无奈地看了看同学,手撑着沙地,脚好不容易才从沙子里拔出来。
“你脚有股尿骚气。”有人赶忙捂着鼻子退后。
高大齐坐到水泥地上脱下鞋子,鞋子不但有沙子,还被沾湿了,一股浓重的尿骚味扑鼻而来,他颓废地坐着,怎么办,鞋子上有骚味,还要上一节课才放学!
“这是怎么回事?你双脚怎么到沙子里去了?这次不算,你都坐到了沙滩上,再来。”陈建平说道。
“不来了,不来了。”高大齐挥手回绝道。
“你们还来吗?”
高翔、陈建平跟另外两个同学一番比试,陈建平最终是第一。照理他没输不用给棒棒糖,但他还是在提着篮子卖零食的老奶奶那里给每人买了颗棒棒糖,高大齐也没有少。当高大齐拿着棒棒糖言谢的时候,陈建平礼貌性的笑脸后转过身对着高翔得意地笑。陈建平力所能及帮他出了口气,高翔心里真是感谢这个朋友。
最后一节课是图画课。
高大齐鞋上的尿骚味在教室散发开了,一开始大家只是轻声议论,
随着气味越来越重,忍不住的学生举手跟老师报告。
当老师叫高大齐站起来问尿骚味是不是他的鞋子发出来的时,高大齐羞得无脸见人。点头承认后,老师吩咐他搬着课桌到走廊上去画。他到走廊后,陈建平、高翔强忍着差点笑出声来。
大庭广众之下全班同学知道自己的鞋子上有尿骚味,还被老师分配到走廊上美术课,太丢面子了,以后怎么面对班里的同学!
看到自己出来后同学们神色变得轻松,更有几个同学把他旁边好几扇窗户关上了。他是这么讨人嫌,不招人待见,这次全班同学都记住他了,以后够他们奚落了!
高大齐随手画着画,心绪全不在画笔上。体育课发生了什么事,想起来有些蹊跷,但也想不通问题在哪里。下课铃响后,高大齐如释重负,王老师过来简单地强调了几句要回去好好写作业的话就放学了。
一到放学,学校一下子欢腾起来,学生们三两成群跟各自的好朋友一块走着。陈建平、高翔兴高采烈地走在前头。
“你今天这个主意真好。”高翔说道。
“得让他吸取点教训!”
“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有什么过分的。上次徐祝来要他弟弟的饭,如果不是他在旁边说是你最后打的饭,徐祝能抢你的饭?打不过李原跟徐祝,对付他我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谈笑着走在公路上,公路两边稻田里的禾苗正在抽穗,阵阵轻风拂过,禾苗随风摇摆着。
走出校门,全校的学生散往四面八方。高大齐、徐钦、徐祝走在后面。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徐钦问高大齐。
“他怎么了?”徐祝接口问道。
徐钦把下午发生的事给哥哥说了一遍,徐祝听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怎么的,体育课陈建平叫我去跳远,结果一跳落在沙滩里的陷阱里,那两个陷阱还撒了尿。”
“陈建平叫你去跳的?”徐钦在前面的人群里寻找着陈建平。
“嗯,他叫我去的。”
“你看,陈建平跟那个高翔走在前头。”徐钦手指着前面。
“是不是他们俩陷害你?”徐祝随口说道。
“不至于吧,我没得罪他们。”
“可你爸欺负过高翔家,前段时间我去要我弟的饭,你在旁边帮我说了话。”
“哦。”高大齐恍然记了起来。
“上体育课时我看他们挖的沙坑,后来我走开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是骗你去踩那陷阱,我要在就帮你收拾他们了。”徐钦说着。
“真是他们俩挖的?”
“是的,亲眼所见。”
“难怪陈建平那么热心叫我去跳远,还说谁赢了他有棒棒糖吃。”
“你看怎么办,高翔害你在班上丢了这么大的丑,回去鞋子有骚味,怎么跟你妈妈说?”徐钦接着说道。
高大齐没作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徐祝说道:“要不等下去打他一顿。等下他跟陈建平分开后你去打,放心,你个子比他高,肯定打得过。就算打不赢,还有我跟我弟,我们肯定给你帮忙。”徐祝信誓旦旦地说着。之所以要等高翔跟陈建平分开后才去打,他也知道陈建平家在村里是上等人家,他是不敢欺负陈建平的。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高大齐也不想就这样被人白白欺负,他略微想了想后点了头。
于是徐祝、徐钦、高大齐在后面盯着前面的高翔、陈建平,等陈建平上了岔路后,他们快步追了上去。
高翔走得不急不缓,他悠然地一边欣赏着田里的稻花,一边在手里把玩着小石头,直到背后一块石头落在脚下,他转身一看,高大齐、徐钦、徐祝冲着他跑来,徐钦、徐祝边跑还边向他扔着石头。
高翔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按住爸爸给他买的单肩黄布书包,撒开腿飞奔起来。
高翔跑得气喘吁吁,但没跑多远,徐祝赶到前头拦住了他。
往前不能走,后面高大齐、徐钦追了上来,高翔不知如何是好。很快,高大齐、徐钦追了上来。
徐祝对追上来的高大齐说道: “ 打吧, 只管打, 打不赢我们帮你。”说完看着高翔嚣张地笑。
高大齐把书包给徐钦,逼了上来。他作势要推高翔,高翔躲开了。
他又迎了上来,这下推到高翔,高翔往后退着,徐钦、徐祝的笑声越来越放肆。
在他们没警觉的片刻,高翔放开腿狂奔起来,他想起跟陈建平赛跑的情景,腿迈得更快了。
于是四个人前后追赶着拐过了山脚,前进组一望无余。
到了自己队里,熟人多,徐祝、徐钦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但他们仍怂恿着高大齐。高大齐隔着距离往高翔扔着石头,好几次都差点打到人了。
既然到了队里,高翔也不像开始那样惧怕他们,高大齐向他扔一块石头,他就回一块过去,高大齐连跳着躲开了。
这时,不知谁的声音在队里响起:“高翔、高大齐在打架了,你们大人管不管!”
徐祝、徐钦听到喊声,赶紧往前走了。
喊了几声后,各家各户的大人都从屋里走出来张望着。
王丽华在地坪里看到儿子跟高大齐站路上相持着喊道:“高翔,快回来,别打了。”
高翔回头看妈妈时,高大齐趁机扔了块石头砸到了高翔腿上。高翔刚准备回去,火气又引发了,这个时候徐祝、徐钦已经走开,他已不是那么害怕。
高翔对着高大齐回了块石头,高大齐躲开了。
“躲什么啊,直接上去打他。上去打,还怕打他不赢啊,你比他高了那么多!”高余在自家地坪里看到了这幕,大声喊着。
队里的人看着路上的高翔、高大齐,又听着两边大人的喊声,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聚到了水井边。与此同时,王丽华、高余也赶过来了。
高余站在人群中,对着王丽华高声说道:“小孩子打架,大人不插手,打死了各埋各的!”说完得意地看着左右的人,似乎高大齐必胜。
王丽华听高余说要打,众人面前,当然不能示弱,这要示了弱那以后还得了!
王丽华喊道:“他们要打你就打吧。”
两边大人都表了态,高翔,高大齐把书包放到了路边。
他们握着拳头,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怒望着对方。水井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过来看这两家的好戏。
高余又嚷道:“这可不是我们父子欺负他们母子,小孩的事自己解决,大人不插手。”
高余豪气地说着,他琢磨着高大齐比高翔大了几个月,个子又高了半个头,还怕打不过!
人群里有人应和道:“对,这样公平、公正。”
这个时刻,高玉兰、高春兰已经到家了,她们见弟弟在路上跟高大齐对峙,想要帮忙。但井边那么多人看着,女孩子不好出手。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双方互有进退,但都不敢轻易下手。他们试探性地僵持了几分钟。队里的人几乎全出来了,水井边越来越热闹。
高余见井边围了这么多人,这次是赚面子的好机会。他高声喊道:“大齐,动手,别跟他磨蹭。”喊完对着身边的人哈哈大笑。
高大齐听了高余的喊话,冲过来推搡着高翔并且一下子箍住了高翔的脖颈。
两人缠到了一块,身高差距更是明显。
脖颈被高大齐箍住,挣脱是不大可能。高翔扬起右手,搭到高大齐右肩上,左手握住右胳膊用力往下压,这下高翔把高大齐的脖子也箍住了。
高大齐块头大,高翔以为他力气也会比较大,缠搂到一块才发现他并没有多大力气。高翔用尽全力狠狠把他往下压,高大齐被勒得更紧了。他脖颈被勒痛了,箍着高翔的双手力量小了些。高翔再往下压,高大齐高出的半个头被压在了身下。
高翔双手箍着高大齐甩了两圈,他几乎没有反击的力气。
高翔又站定下来,用狠劲勒住他。他又把右腿放到高大齐身前,勒着高大齐往右边摔。高大齐承受不住高翔的力量,慌乱中又被高翔右腿绊了一下,顺势往右边摔了下去,高翔借势压在了他身上。
这时,人群中有人轻声地议论起来。
倒在地上,双方又是一番缠斗。高大齐挣扎着要甩开高翔,高翔压在他身上,牢牢地把他控制住了。几番争夺,双方都有些疲惫。
高翔压住高大齐双肩,坐到了他肚子上。高大齐试着要掀开,但毫无办法,局势已经完全确定下来。
儿子处了下风,高余脸气得通红,他真想冲上去扇高翔的耳光。但刚刚自己夸下了海口,他高余不要脸,还不敢在众人面前这么不要脸!
这时,徐满军站到王丽华身边说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得势不饶人。”
“是高余喊要打的。”王丽华看也没看徐满军说着。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众人回过头一看,高大齐妈妈姚红喜抓着高春兰的手,边扇着她耳光边骂着。
王丽华慌忙过去把女儿拉了回来。高翔见姐姐被姚红喜打了,左手压住高大齐,右手来回扇了他几个耳光。
围观的人群更加喧嚷了。
高余心急火燎,儿子在全队人面前打输了,这脸往哪搁!自己又夸下海口大人不管,现在急得脸红一阵绿一阵。队里看着的人多是窃窃私语,没有人主动上来管这两家的事。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一个沙哑的嗓音传了过来。大家转过身一看,是高立春。
高立春跑到高翔、高大齐身边。
“翔伢子,别打了,起来,冤冤相报何时了。”高立春以为他们打架是因为高余撬了高翔家地坪上的水泥。
上次高余撬他们家水泥时的时候,立春伯伯给他们说过话,现在他说不要打了,高翔抬头看了他几眼,一把站了起来躲到他身后,高大齐马上爬起来了。
高余见儿子解了围,既然打不过,就不能再打了。他赶忙喊道:“大齐,快回来。”
高大齐拎起书包,想怒又不敢再怒地看着高翔。
高翔气不过去,要再追上去,立春伯伯赶紧拉住了他。
“不要追了,不要追了。”
“翔伢子啊,算了。”
井边的人见戏将收场,又都忙自己的事去了。
立春伯伯给高翔提着书包,他又从包里拿出书来翻看着。
“字写得蛮工整。翔伢子,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打架,打架是地痞流氓干的事,有什么出息。读书读好了,以后日子过得比他们都好,那才是正路。你要争口气,不要让人看不起!”
听到这几句话,高翔不由得抬头多看了立春伯伯几眼。
“林哥跟敏姐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不懂的题目想去问他们。”
高立春儿子高铁林、女儿高敏敏上初中,高翔两个姐姐有不懂的问题都时常去问他们,现在立春伯伯说了这关心他的话,他就这样问道,似乎是为了把话能接下去。
“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有不懂的问题就应该多问,书读在肚子里谁也抢不走。”
这次打架事件后,高余在全队人面前输了。但既然是他自己夸的海口,他也就不敢把王丽华怎么样。
自此以后,高大齐见到高翔目光都不敢跟高翔发生碰撞,但徐钦、徐祝还是依旧嚣张跋扈,高翔大多时候对他们兄弟俩都是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