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湖那天,我们怎么都拦不住他,他就那样向你的方向冲过去了。”秦落雁这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对于单身生活的渴望深深吸引着爱自由的李叶茴,但一个死心塌地的男孩也可能是幸福的关键。她有些迷茫,却很快重新振作。她曾经以为吴松毅就是幸福的关键,结果呢?好事一定多磨,再等等吧。
很快,属于两个冒险家的长途跋涉“黄石湖之行”就要开始了。
赵晓獾包揽了一切的杂货:资料准备、租借帐篷、准备补给、资料办理 -- 在老林子里徒步需要将行程上报给园区警察,并被迫着从头到尾再看一遍“防熊视频”。
黑暗的隔间里,肥大的棕熊在野花丛里漫步的景象在荧幕上闪闪烁烁。这片子太老了,那熊都褪色了。
李叶茴看得昏昏欲睡,也知道赵晓獾的眼球又贴自己身上了。她心头着火般地烦躁,恨不得夺门而出。她愤怒地让他规规矩矩地坐正了,可赵晓獾还是那个荒郊野岭里玩大的孩子。他那双执着地望着她的眼睛里没有规矩、只有渴望。
出发当天,继续上班的新加坡同学们在清晨给他们送行。秦落雁把脖子上的“蓝眼睛”形状的护身符摘下来送给李叶茴:“这个是我在以色列带队时买的,邪恶之眼。传说是用于抵御内心邪恶的。原始林子里总会有点阴气吧,你注意点。”
李叶茴明白她想说什么。她看看赵晓獾,不屑地笑笑:瘦得腹肌都快掉出来的赵晓獾要是想使坏,根本不可能是愈加强壮的李叶茴的对手。
Philips开车载他们到徒步路线的入口。他曾经分两次完成了四千二百公里的太平洋屋脊步道(PTC)其中的三千五百公里:“后来,我得到了在黄石的工作机会,就想着两年以后再去走剩下来的七百公里。”
他陪他们走了两个小时,以一小时两英里的速度缓慢前行:“你们要是按照这速度,肯定不能走完。”
这是赵晓獾第一次负重前行。本来蹦蹦跳跳、灵活自如的他背上一个和他体积差不多的包后就丢了半条命一样。
Philips拆开他的包,发现这个心思缜密的男孩带了太多赘余物品:厚重的棉制睡衣睡裤、不锈钢保温杯、一本硬壳画册...
当Philips把这些占重量的东西掏出来、决定帮他们带回去时,趴在木头上像狗一样喘气的赵晓獾还小小挣扎:“别...那画册里的很多场景我们的行程都会出现...”
李叶茴曾经负重在台湾、日本、韩国进行过城市徒步,期间每天背包都在添加新的物件:台湾泡面、韩国面膜和日本东京迪斯尼赢来的巨型娃娃。渐渐地,她的行李从一个包变成三个包,无时不刻受着多余行李的折磨。所以这次,她尽量简装出行:第二天的衣服就是当天睡衣、水瓶换成水袋。就连帐篷也被她抽走了两根用处不大的支架。
看着赵晓獾的一脸生无可恋,李叶茴丝毫不心软。
Philips抱着一堆赵晓獾的“废物”,对两位年轻人进行最后的嘱托:“我走路的时候就像个机器。我每天只吃中午一餐,很大的一餐,然后保证天未黑就睡觉。找我喝酒的妞再靓也不管用。渐渐地这种枯燥的行为竟然成为信仰,深耕这信仰时会给予我无限爱人的能力。享受你们的旅程。”
Philips转身灵活地越过一两根大木桩,消失在来时的路上。
李叶茴和赵晓獾望着另一个方向的未知,深藏于基因深处的野性开始在血液里奔跑。
一开始,他们穿过一片枯林。
“这里是三十年前的森林大火的起始点。”赵晓獾埋头走着,声音像是从石头里拽住来的一样。
李叶茴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像是森森白骨的高树.它们无枝也无叶、直指天空、不知是死是活。很快,第一个挑战来了:过河。
他们慎重其事地脱了鞋袜、挂在脖子上。赵晓獾嚷嚷着要去探路,便背着包走进及溪的河水。河水冰、河流快,河底的石头尖且扎人。赵晓獾滋哇乱叫地蹦回来、不住地揉脚掌。
李叶茴深呼一口气。她从包里掏出拖鞋,强忍着水流的冰冷刺骨,捡了根木棍,强撑着成功过了河。这拖鞋完美地把碎石头和她柔嫩的脚掌隔离。
上岸后,她一瘸一拐地用收缩的肌肉把自己拖到干燥的沙地,然后用力把拖鞋给赵晓獾扔过去。
赵晓獾拿着拖鞋,一边夸着李叶茴深谋远虑,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的小细腿、加上背后的大背包,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公鸡。这“鸡”慢条斯理地走着,到了河中央还想表达一下对大自然的宣战,结果双翅一挥,直接把的防熊喷雾从腰带打掉。那河像个顽皮贪婪的孩子,拿着那红罐子一溜烟地跑了。
这可是要救命用的东西!
李叶茴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有病啊,不能好好走路吗?”
“你不是还有一个防熊喷雾吗?”,赵晓獾野惯了,最爱轻易原谅自己。
李叶茴倒吸一口气:“可是我们还有三天行程,万一这喷雾用了,以后怎么办!”
“要不我们回去吧,毕竟还没走远。”赵晓獾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神经病!李叶茴一句话也不想说,转身就走。
那晚,天气降温,他们没有顺利到达预定的营地D03,便在前一个营地D02入住了。
这一路,李叶茴丢了帽子,赵晓獾丢了手电:“这手电是我们经理给的。我们收拾客房时,要用手电照照沐浴液瓶子,看看需不需要换新的。可惜了,是个好东西来着。”他不无遗憾地说。
李叶茴走了一天,觉得躺在地上时仿若是躺在云上。她慢慢吞吞地拽出食材,开始做饭。因为想赶紧把食物吃完、给书包减负,赵晓獾的帐篷都搭完了,李叶茴的火还没点起来。
他望着李叶茴宽容地笑笑,又跑到树林子里捡木柴。
听着赵晓獾把木头敲得梆梆响,李叶茴在这彻底的荒郊野岭里有一丝心安。突然,敲木声停止了,四周突然只剩下一片寂静。黑夜看起来更黑了。
“赵晓獾!”李叶茴大叫。
“我在这儿呢,休息一下。”他赶紧回复。
李叶茴这才安心,继续自己的“钻木取火”。她笨手笨脚地炖了一大锅热量超标的“意大利面”。因为火太大,锅底的面条糊成一坨,挡住了热量向上传输,所以奶酪就无法便被加热,一片片地飘着、怎么也化不了。
李叶茴赌气地坐到一边吃现成的能量棒,把这一锅乱七八糟的玩意留给赵晓獾解决。
他成功地升了篝火,累得满头大汗,在帐篷里睡了十分钟。低温的环境下,食物很快冷却,赵晓獾迷迷糊糊地把锅放在篝火上加热,却不小心烧坏了塑胶把手,又招来李叶茴的一顿嫌弃。但赵晓獾还是好脾气地吃光所有东西,心满意足地躺在火边看星星:“真想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啊。”
“天生的野人。”李叶茴鼻子里哼哼几下。她牙都没刷,就灰头土脸地钻到睡袋里休息了。
赵晓獾等身体回暖后便一个人默默收拾一地狼藉、把有味道的食物都放进“防熊袋”,找到一棵高树,费了半天劲才把绳索扔到树干上、将这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带子用绳索拉上去。
第二天,他们的行程远没有想象中顺利。
他们遇到三个大魔王:大山、大河和体力不支。
两个人在那一天翻越了高高低低的四座大山、趟过了七七八八条河流。
“你之前的功课怎么做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有这么多山。”李叶茴累得脾气都没了。
“有山是小事...”赵晓獾懂得各类爬山技能、将经度上升当纬度延长来走,“这路已经封了一年,一些道路已经被草覆盖了。我们接下来可能会有迷路的情况。”
中途他们遇到一条二十米宽的河。这河水深大概是两米,水速也是两米。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只得暂时偏离轨道、沿着河岸搜寻突破点。终于,他们找到了一处浅河滩。但这河滩只延伸到河中央,再多走一步都会一步坠入深渊,被激流推到不知天涯海角。
李叶茴瞅到了远处的有一根尺寸、长短合适的树干,她趁着赵晓獾沿着河道走远去找突破口,便独自跑过去咬着牙把树干拖过来。她把这树干一点点地向河里的一块巨石推过去。
中途,李叶茴劈断了指甲、脸也在树皮上蹭破了,终于将树干的一端搭起石头上,建起了一座小桥。
她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干、缓慢地向前蹭着。她不敢歪头,怕看到桥下湍急的河水,像是怪兽的深渊巨口。
赵晓獾注意到了李叶茴的铤而走险,大呼小叫地奔回来帮她扶稳颤抖的独木桥:“你为什么不叫我帮你啊...”
“不用你管。”李叶茴没良心地说着。她知道他脸皮厚、不会被伤害。
最后的几米,她几乎是用脸蹭着树皮、拖着自己瘫软的四肢来到巨石上。
赵晓獾拒绝爬着过来,对自己的平衡能力十分自信。他光着脚踢了一下独木桥 -- 那树干轻轻颤抖:“非常简单,我小时候常常走这种路。”
不顾李叶茴的百般劝阻,他展开双手保持平衡、两脚掌呈八字快步走来。不出意料地,他滑了下去,幸亏下巴挂住了树干才没酿成惨剧。
赵晓獾的下半身被河水拉扯着,上半身紧紧抱着树干。那树干搭着岸的那一端瞬间被冲离陆地,多亏李叶茴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拖住树的另一端,赵晓獾才捡回一条命。
李叶茴从小身强体壮,却终归是个女生,把赵晓獾拖上岸对她而言一点也不容易。她咒骂着:“你这个疯子,被河冲走算了!”
就这样,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并肩站在河中央的巨石上。可是,那本打算暂停的巨石成了河中的孤岛。赵晓獾一爬上那石头,就放手了木头。树干像火箭一样流向下游,和他们说了再见。
两个人唯一的桥没了。他们的北边和南边是绵延巨河、东边和西边是急而深的滚滚河水。
“啊!”李叶茴对山大吼:“我去你的吧!”
那一刻,对自然界的敬畏和莫名愤怒一股脑地冲上心头。她跪在地上、感受着烈日灼烧下被晒得滚烫的石面,不知所措。
“看,有木头飘过来了!”赵晓獾指着远处:那是一根巨木,用来搭桥完美无缺,可是要是拦住它也是命悬一线的事情。
要不捕捉它,要不和它一起冲走,或者晒死在这岩石上。
李叶茴宁可被冲走,也不想和蠢货一起被晒死。没办法,只能放手一搏。可是木头飞速前来,他们没时间想聪明的策略,只得见机行事。
木头越来越近、也飞得越来越勇,像一根巨箭。赵晓獾脱下外套、像网一样撑开,企图用自己单薄的衣服拦下这树:“四两拨千斤!”他喊出他的策略。
“神经病啊!”李叶茴大概骂了他一百次了吧。
木头来了,赵晓獾的衣服虽然没有像唐僧的袈裟那样发挥超常,但成功地将树的一头打偏、另一头被水推着转过来。李叶茴奋不顾上地抓住另一头,双脚却被拖着不断打滑。赵晓獾跑过来,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外套套住这树干伸出来的一截粗壮的残枝。两个人像是海明威笔下的老人,和这“救命大鱼”作斗争。
最终,那树干摆脱了河水的吸力,被他们拖上巨石,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痕。李叶茴和赵晓利用这树干做了桥,成功过岸后,却已是伤痕累累。
这木头是个完美的做桥材料,他们将其留在岸边、为后人所用。
两个人穿过层层荆棘、沿着河岸找回的小道,皆哑然。过了这河后,他们便深知,这行程不是儿戏,而他们宝贵的生命可能真是上天的万物。李叶茴和赵晓獾走不了回头路了,只能祈祷上帝在接下来的行程里能仁慈一些。
第三天,李叶茴的韧劲到达顶峰,而赵晓獾的天生灵巧也被耗尽。她走得气势昂扬,而他却垂头丧气。
他们翻上一座融了一半的雪山,在山顶看到一架“木质鸟居”,上面写着:黄石终点。两个人“扑哧”一下倒在温暖的雪地里、感受着大腿肌传来的阵阵疼痛。
“我们接下来要走出黄石,来到不受政府管辖的‘松木公园’。这才是真正的荒野。”赵晓獾躺在地上、像刚上桌的菜一样浑身冒气。
李叶茴拿出便签条,用僵硬的手指哆哆嗦嗦地写下:李叶茴和赵晓獾于2016年8月3日到达此处。我们食物不多,计划隔日中午到达公路。若迷失,请去松木公园找我们。请将此便签条合理回收、不要污染环境。谢谢。
这就像是写了遗书。
习惯了赵晓獾的存在后,他的愚蠢便不那么突兀。李叶茴便将他成为这夺命野林里的心灵寄托。漫漫长路上风景虽美,但长期沉默会让人变疯。李叶茴不得不放下满腔不耐烦,缴械投降。
他们开始谈天说地,仿若相识最初那样。果真患难见真情,二人之间有了超越简单友谊、和暧昧关系的“革命”情谊。
赵晓獾虽然野,但却生长在一个家规繁重的村支部家庭。所以他的一招一式都有着他父亲开大会的模样:爱总结、爱动员、犯错不低头、总是笑眯眯。
这点和李叶茴不能兼容。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且严于律己,坚信对对错错的要区分清楚、才能进步。李叶茴崇尚人文光环,而赵晓獾崇尚权利与崇拜。他内心的两头野兽,“自由”和“作势”,是他常常颐指气使地做出愚蠢决定的源头。
单纯不是病,但是傻气要治。
除此之外,二十岁的他和两岁的他应该没什么大差别,都花了全部力气,尝试着把现实生活玩得像深山老林一样趣味横生。他做到了,那又怎样?
李叶茴眼中,赵晓獾是个没什么内涵的人:李叶茴说自己最爱读《简爱》,赵晓獾问:剪什么?她又说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帮她走过一段黑暗人生,他说:我也可以呀。
在这阴森的千年老林里,李叶茴开始怀念吴松毅。他至少明白她的文学梦,而赵晓獾什么都不懂。她曾以为赵晓獾成熟、善解人意,没想到这单相思竟把他变魔怔了。
身边的风景像是快速向后跑的巨大画卷。雪山、老林、灰白枝干、七彩野花...他们在这远离人类文明的地方挣扎着前进,尽情享受着自然给冒险者的馈赠:荒原的野性美丽带来享受和敬畏、翻山越岭的艰苦带来敬畏和恐惧、对生的渴求带来恐惧和人性光辉。
赵晓獾在这一天像是霜打的茄子。他们的食物只剩下几根能量棒、和一包混杂着葡萄干的坚果。赵晓獾坚持把能量棒留个李叶茴,后者拧不过也没有力气争执、掏出来便吃。
后来再遇到河,两个人便连鞋子都懒得脱,全副武装地直接下水,任自己湿个透彻。反正他们已然摸清规律:正午的骄阳会将身上的全部水汽蒸干。
李叶茴背包里的食物将尽、轻了许多。看到赵晓松的萎靡不振,她提出换包、帮他分担一些。后者鉴于男生面子自然不肯,可是他带着负重走走停停,最后只能乖乖认输:“我不想累到你,但是为了团队利益,我还是顾全大局吧。”
李叶茴不屑于他的“顾全大局”。得了便宜废话还那么多。
接下来的行程,他们接二连三地碰到不少小困难,就像贴补丁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水泡成了家常便饭。两个人便回忆着Philips传授的技巧,把下水管道贴布粘在水泡上防止再次摩擦;然而,草木也无情。他们被树枝划伤脖颈、又被灌木拉伤双腿,但阳光将他们的细皮嫩肉晒得滴油不剩、只留那黑黝黝的茧皮承受这伤害。
第三天晚上,李叶茴在碧蓝的无名湖边看到一头白发和一座画架。
这个地方有人!
七十个小时没见过外人的两人大呼小叫地跑过去,发现那竟是外界苦苦寻找的Mark -- 那个厨房最爱偷懒的洗碗工、那个七十岁的老画家。
“嘿,叶茴,好久不见。”老人把笔别在耳后,目不斜视地用彩色的拇指将画布上的一笔失误抹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外面的人都找你找疯了。”赵晓獾咕噜咕噜地在湖边喝了个痛快,企图通过灌水去填饱自己咕咕作响的胃,“你有多余的食物吗?”
“找疯了?他们终于想起我了。对不起,晓獾,我没有多余的食物。我的食物都是算计好的。我还要在这山上住很多天。你可以揪点草吃,这里的草没有毒,我试过。”老人仔细地将眼前的白发别到耳后,尽量不让颜色沾到额头。
“你...为什么在这里作画呢?”李叶茴问。
“在这里,天地是我的模特,河水混着颜料一起流入画卷...无人打扰,没有更完美的地方了。”,Mark收起画具,从自己的画册里拿出一张小作品:一只头顶麻雀的美洲野牛,正在排便。
他把画递给李叶茴:“嘿,这个给你,姑娘,要是没记错,你下周就要离开黄石了吧。”
“是。”她眼中闪过不舍。
“别难过,黄石永远在呼唤,你总会找到属于你的天地,就像我在这里一样。”Mark从自己的背包里揪出一个发黄的充气枕,满脸通红地把它吹胀:“你们歇息好,就可以继续走了。出口应该不算远。我该午休了,醒来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下次看到你们再招待吧。”
李叶茴和赵晓獾面面相觑:“那...”
Mark明白他们要说什么:“别让外界的人知道我在这,他们会让我不得安宁。一个人的归宿由上天决定,而非那些自己都活不明白的傻瓜。”
当晚,两个冒险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再配上此时枯草满头、烂泥满脸的形象,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叫花子。
“我们还有多久?”李叶茴骂完天地残酷,又开始骚扰饿到几近干呕的赵晓獾。
“我不知道。松木园林不归政府管,这里也没有详细地图。黄石的警察说我们的整个行程三天应该就能结束,所以大概再走走估计就能到。”
真不靠谱。
突然间,李叶茴瞟到远处的荒地上有一辆房车,一群马和几个戴牛仔帽的人。
“赵晓獾,那里有人!”李叶茴大叫,“你快把包放下、跑过去看看!”
赵晓獾浑身无力,像只僵尸一样四肢无力地跑过去,和那几个头上戴着牛仔帽的人交谈一番,又跑回来跟李叶茴通信:“他们是从出口进来的...”他停下来,大口喘气。
“出口就在不远处?”
“直线距离不远...只是要翻过两座山、五条河。有一条河是大河,他们骑马过去的,河水很深,快到马肚子。天已经擦黑了,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吧...”
“可是现在才八点呀,我们加紧走,没准凌晨能到大路上!”
“那路上也没车带我们回去呀。”
“那我们走一晚上回老忠实回去吧!”李叶茴被这荒野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心只想回家。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明白了只能和赵晓獾在此安营扎寨、眼巴巴地看着天光消失。
李叶茴揪了一锅草、煮成菜,加点盐巴、想伴着吃,结果一入口两个人都“哇哇”地吐出来:这草生涩无比,还泛着腥土味,像是刚出土的胡萝卜。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厚着脸皮去找那一队牛仔讨点食物。对方十分慷慨,分给他们番茄肉末意大利面和蒜蓉面包,还邀请他们参加半夜的篝火会。
为首的美国女人皮肤黑得健康、和善的微笑一直挂于嘴边:“我们是开徒步旅行公司的。我们用马把顾客载到最荒野的地方,再给他们提供帐篷,让他们尽可能享受这美景。”
她指指远处临时搭建的牲畜圈,“那些马用来载人。小一点的是驴,驼帐篷的。”
晚上的篝火边,李叶茴和赵晓獾在热情好客的美国人的招待下终于又吃到了文明社会的食物:香甜软糯的S'more。
一个留胡子的牛仔大叔架起吉他,忘情高唱《American Pie》。这歌声撩起繁星点点、让若隐若现的银河缓缓流动。李叶茴静静地望着这些人身上带来的久违的城市的气息。她明白自己的灵魂深处早已烙上“黄石”的野性。
这“野性”可能是被黄石这神奇的荒原烙上的,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但她知道,自己已被永远地改变。
最后一天,李叶茴和赵晓獾顺利出山。历经曲折地搭了三辆便车,终于回到老忠实。
在车上,赵晓獾睡成一滩泥,李叶茴被车窗外闯进来的狂风吹得涕泗横流。那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一百公里路,开车三个小时就能回到起点。
那数不尽数的高山湖泊、野性生灵...若不是亲自探寻,又怎能震撼生命?美和苦痛不可分离,而人类那越来越高效运转的社会不懂。
李叶茴征服荒野,也被这荒野征服。她愿背叛人类文明、终身做黄石的苦行僧。
带着被煮沸的满腔热血,李叶茴一周后和秦落雁离开了黄石公园,一路向东,去做水泥森林的野人。而赵晓獾还有两周的工期,那之后,他们三将和赵晓獾的留美海南老乡结伴,开始美国东部的公路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