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日

彻夜狂欢归来,我搂起枕头以摧枯拉朽之势睡倒。本想美美一觉之后迎接次日的月光,不料两三小时后被烦人的噪音吵醒。有节奏的“噗噗”声从墙壁那边传来,应该是隔壁的袋鼠在练拳击。他习惯在大清早醒来。我无法忍受,便去敲他的门。

袋鼠开门了,醒目的运动白毛巾围在脖子上,汗流浃背。

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袋鼠,很抱歉打扰你,但你练习拳击的响声让我无法入睡,可否将声量收细?”

袋鼠露出一脸不满:“你怎么一口咬定我在练习拳击呢?”

我说:“这不很明显吗?你是袋鼠嘛!”

“袋鼠就一定都在清早练拳击吗?对墙练习网球什么的不行吗?”

睡眠不足容易发怒,我有点怒了,但还是稍稍抑制:“拳击也好,网球也好,就算草裙舞也好,不要吵着人睡觉就行了!”我说完就要走。

袋鼠拉着我,说:“不不不,你干嘛一口咬定是袋鼠就要练拳击?你这毫无根据的推断是种侮辱,不但对我,而且是对于全体袋鼠的侮辱!”

“嘿,你是袋鼠,并且永远都是袋鼠,如此而已,这就是我的根据!”

“无知!”袋鼠气得浑身发抖,“你歧视我!走着瞧!”说完袋鼠大力关上门。我也回家睡觉,再没听见“噗噗”声。

三个小时后,我又被吵醒。有人在敲门,理直气壮,从响声可以得知。我悻悻地走去开门。是警察,不由分说就将我上了手铐。我甚至没有时间换衣服,只穿个蓝白条纹睡裤便被带走了。走过袋鼠家的时候,袋鼠在二楼窗户阴险地笑着。

之后,我便被投进监狱,罪名是诽谤并歧视袋鼠。审理过程相当简单,我无权辩护,法官宣判罪名,陪审团一致裁定,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经过一轮水炮轰击和殴打,我被分派到与海龟同室。听狱警说,本来这个淡季(按照他的说法)是允许每个犯人都有一个单间的,但前些天进来了一头犯走私烟草的象,他一个便占了五个室,墙壁还须打通,所以只好分配我与海龟同室。狱警还说,海龟很守纪律,无暴力倾向,同他一室很安全。

我对袋鼠的仇恨自此而生,日渐一日地加深。一星期后,我决定越狱出去把他干掉,没有半点困惑和害羞。

我把我的想法向隔壁忠厚老实的田鼠说了。他举手赞成,说自己也讨厌袋鼠,但随后坦然承认自己帮不了忙,并为此表示抱歉。我本想求田鼠帮我刨个洞,打条通道出去。但他明说了无能为力,我也不好强求,毕竟他是个老实人。田鼠就是这样的性格,打个洞,把什么东西都藏好,最后索性把自己也藏进去。末了,田鼠煞有介事地建议我找室友海龟谈谈,“听说他以前是个特工。”田鼠低声告诉我。

听田鼠一言后,我顿时对海龟这个沉默的家伙改观。据说,他是因破坏公共设施被判终身监禁。我本还猜想他是炸掉公共厕所什么的,现在我开始怀疑那个所谓的公共设施极有可能是海底核设施之类的东西。我开始与海龟搞关系,首先要沟通。我主动打破沉默:“嗨,兄弟,今天天气不错哦!”海龟听后极力扭过头来想要答话。我等他回答。

三年后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海龟对我说:“是啊,兄弟,确是不错!”那时我正翻着《纯粹理性批判》,听到他回答,我喜出望外,书也扔了。海龟的速度我算领教了,怪不得他是个长寿的家伙。吸取三年前的经验,我不再跟他废话,和盘托出我和袋鼠之间的恩怨,并慎重地透露了我要越狱出去干掉他的念头,最后直接求助于他。整段话我了然于胸,并经过无数次彩排,三年没有白过。不加修辞,却能传情达意。

我知道海龟无法在短时间内对答,于是我又等了三年。三年后海龟第一句话便完全赞成我的想法,并保证他能帮助我,只要我严谨地执行他的计划。他开始详尽地讲述他的计划,条理分明,层次感突出,可行性极高,乍一听有如随口而出,但无疑经过长期策划和周密论证。我听得心花怒放,好像那些景象就实现在眼前。当我听得入神之际,狱警走过来,对我说:“喂,你!对,就是你,可以出狱啦!”

海龟好像什么也听不见,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计划,正讲到打开天花板进入输水管的那部分。我随手拿起进监狱时带进来的条纹睡裤,转身便走,留下了可怜的海龟。也罢,反正他三年之后才清楚状况,到时也不会太失望。又或者我干掉袋鼠后被捕,与他重聚,到时再执行计划也未可知。

我梳洗完毕后,径直回家。回家后发现斑马和臭鼬亲密地睡在我的床上。他们惊慌失措。我那时才发现我的房子以及财产早就被没收了,应该是法律规定的。我道歉后便走了,直奔枪械店,掏出身上仅有的钞票,毫不犹豫地买下折扣销售中M92F。这款枪相当帅气,黝黑的皮肤带有金属的光芒。带上它,走路也倍觉神清气爽。

我快速折回袋鼠家,一脚把门踹开。却发现圣伯纳犬正趴在饭桌上修理电视机,桌子另一端有杯喝剩三分一的纯牛奶。圣伯纳犬傻傻地看着我,问:“有何贵干?”我说:“我找我朋友袋鼠。”圣伯纳犬停止修理,放下螺丝刀,摘下老花镜,招呼我到沙发坐下。

他还倒了杯牛奶给我,之后坐下,说:“朋友,万分悲伤地告诉你,善良的袋鼠已经魂归天国了。”我惊呼:“死了?”圣伯纳犬点点头。我问:“怎么死的?”

“他在网上结识了企鹅,并与之堕入爱河。袋鼠游水去见企鹅一面,途中遇上寒流,活活冻死了。哦,可怜,身体运回来的时候还是僵硬的。愿他能在天国安息。”然后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袋鼠的往事,并接着絮絮叨叨地安慰我。

袋鼠的死讯令我霎时一阵空虚,腰间的M92F手枪也仿佛顿时化作一条干瘪的茄子。我瞥见房间悬吊在中央的练习拳击的沙包,又仿佛听到了当日“噗噗”的响声。

一不做二不休,我想将圣伯纳犬枪毙掉,但最终没有动手。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在梦中我发誓,明天就到监狱里救出海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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