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11月8日,记者节。
想了想,从1996年5月到2016年5月,我整整做了20年的报刊编辑、记者。
虽然现在我已离开报社,不再是编辑记者,但是那份感情依旧。
往事烟已遮,就当闲话聊个天吧。
民国著名记者黄远生说过:新闻“第一义在大胆,第二义在诚实不欺”。记者当具备“脑筋能想”、“腿脚能奔走”、“耳能听”、“手能写”的“四能”功夫。
是的,做一个记者真不轻松。
不管你是调查记者、热线记者、财经记者、评论记者,你都得读很多书,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你根本做不了采访。
我做评论编辑、记者的时间比较多,当采访一个专家时,哪怕你平常书已经读得不少,你依然得做足功课,否则你连问什么,都不知道,如何采访?
其他类型的记者也一样。
做过热线记者的,都有这样的经历,刚想吃饭,就接到采访任务的电话。
而夜班上到凌晨,已是浑身酸痛,本想回去睡个好觉,可躺在床上,却已睡意全无,睁眼到天亮,还唯恐“稿件出错”……整个人充满焦虑感。
“央视新闻”昨天说,好多编辑记者,都有轻重不一的强迫症,24小时不关机,时不时如触电似的抓起手机,生怕错过一条来信一通电话,常常为找不到选题而焦虑。
长期久坐于案前,因而肩颈、腰椎僵硬疼痛症状。有记者夸张说:“一块钢筋砸下来,颈椎没事,钢筋碎了一地。”
哈哈哈。
编辑记者都是熬夜界的一把好手,嘲笑自己靠咖啡香烟“续命”,夜深了,又到了灵感乱飞的时刻,写下去——停不下来。
他们说:“我见过凌晨123456点的。”
当年南都的夜班分享平台,名字就叫:夜总会。
都在夜总会上班呢,用着脑力和心力,所以请珍惜、照顾好你的媒体朋友。
02
新闻是一种舆论,舆论的力量是无形的,但作用却是有形的。
这些年,我参加过好多新闻专题讨论策划,也见证、评论过好多新闻事件的全部过程。
不谈孙志刚事件,记者跟警察队伍的冲突,让沿袭了几十年的收容政策寿终正寝。
著名的呼格吉勒图案,如果没有记者持续9年的追踪不放,这个冤案可能没有重审平反的可能,随后案件终身追究制度迅速酝酿
这些,都体现了新闻的力量。
但是,话语权是自已争取来的,甚至是虎口夺食的,没有人愿意主动给你。
为了调查毒品的泛滥,南都记者曾经在广州火车站,扮成流浪汉长达两个月;为了解餐饮行业的卫生情况,新快报记者曾经到各大酒楼洗了半个月的碗;为采访安元鼑对上访者的非法拘禁,南都记者化身上访者……其中的危险可想而知。
可能你觉得我的表达有点夸大其词,不要紧,打开百度搜索“记者被打”,约7,410,000个相关结果,足以证明记者职业背后的艰辛。
当然,做记者的好处也是有的,比如接触到奇形怪状的人算是一种。认识的人多,社会交际广,也曾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些方便。
但更多的是充满困惑和无奈。
一位同事曾经说:“如果你帮老百姓办事,成了,他会认为,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如果没成,他会说,知道你也办不成;如果你采访被打,有些人会说:活该,让你逞能。”
话虽难听,倒也在理。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社会生活,本来就是纷繁复杂,变动不居。即使是一件简单明晰的事件,也可能在别人的思想中,变得扑朔迷离,甚至面目全非。更何况那些纠结着诸多利益冲突,缠绕着种种利益关系,牵动着深厚权力介入的事件呢?
没有几个记者能与那些力量一直周旋到底。
满腔的热血,始终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真相难求的,其中不仅仅是采访过程的迷雾,还有体制内部的问题。
稿件写好被腰斩、被毙稿,多的是,甚至被告到主管的宣传部门,是常有的事。
记者多是乏力的,无能为力的。
其中的五味杂陈,白岩松说,痛并快乐着,其实只能算自慰。
03
情怀在左,生活在右。
报纸现在处于严重衰退期,不仅是互联网的冲击,更是言论严控使然。
2013年1月的南.周.事件,报纸都被要求转环球时报那篇扭来拧去的社论,甚至有官员在新京报印刷厂督战,敢开天窗,报社领导就地免职,编辑当场下岗。
这些年,类似的官派任务,一年比一年多,因为媒体本身,就是体制的一部分,并没有单独享所谓第四的权力。
印刷厂督战的场面,极其悲壮,凸显媒体行业和媒体人的卑微。
从此言论开始走向一统,一切回归党刊党报。
这几年,几乎所有的报社,都取消了深度调查部,深度新闻少了,消失了,苍白如纸。
理想在秋风中,媒体人面对窘境,一面茫然,多找不到北。
记者李宗陶说过:“充当这个时代的记录者,是颇有些苦涩的。”
而互联网和言论的夹击,市场化报纸营收一落千丈。记者的收入,也因此大缩水。
我08年初进入南都的时候,每个月可以拿到1万1千多。16年离开南都的时候,升了三个级别,同样是这个数,而且还是有特殊补贴的评论部。
很多编辑、记者原本过万的月收入,现在几乎缩水了3、4成,南都还属于好的,其他报纸更是不堪。
而在这十年间,广州的房价涨了近十倍。
“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不能完全被理想绑架,我是个孩子,是个父亲,是个丈夫,房价物价,不停刺激我的神经和生活。”一个记者这样说。
记者也是人,也有家庭,也得吃喝拉撒,就这样长时间处于窘迫状态。
这样的窘境,也是这一代媒体人的窘境。
04
自媒体爆炸般地蔓延,让站在前线的时代观察者——记者,仿佛跟不上时代。
越来越多的优秀媒体人选择退出。
秦朔、庄慎之、戴自更,等等……都相继离开了。
大多数媒体人选择离开,并不是说他们不爱这份职业了,更多的出于无奈,被时代裹挟,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其中转型成功的,如罗振宇、马东、徐达内、黄章晋、方三文等,成就另一个辉煌,但更多的是转型不成功的。
这没有什么,时代处于大变革中,就像泰戈尔在《吉檀迦利》中写的:“万物急遽地前奔,它们不停留也不回顾,任何力量都不能挽住他们,它们急遽地前奔。”
急遽前奔的,一定有淘汰,有重生,有交融。
一切就像新闻一样,都在路上。
时代就像分野清晰的巨流河,也许它只属于年轻人,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媒体人都要想方设法活下去。
想在这个时代要好好活着的,就不谈理想和情怀了,它已经属于过去,现在不值钱了。
想想,每一个人,不管从事什么职业,都会经历过岔路,也不知道哪一条会更顺,媒体人也不例外。
而曾经做过记者这个职业,让你保持探索世界的兴趣,观察变得敏锐,看问题往往能一针见血。
那么,不管身置何处,努力工作,好好生活,其他的就留给回忆吧,那些经历过的激情,只铭刻心中。
前几天,一个朋友问我:你的同学开工厂,身家有一两千万,如果你跟他换,包括思想,你愿意吗?
那一刻,我犹豫了,笑了一笑。
工作可以换,身份可以换,唯有思想,唯有20年的经历,是不愿意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