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砖房（1）——三木上学

在豁口子村这个古老的村落里，似乎一切都和这个村子一样的古老。这里的房子是老的，家具也是灰黑而陈旧的，就连大多数留在村里的居民也刻满了沧桑的痕迹。

唯一显得有些生气的地方便是这里的人们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他们在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也在代代相传中保留了这个村庄生命中最活跃的一个群体。

种群的不断壮大，也使得这个古老的村庄在黯淡中存留了一线生机。在豁口子村人口不断膨胀的同时，顾家这个已经不那么起眼的姓氏也在顽强的和那个可怕的魔咒做着不懈的斗争。

一百年过去了，顾家的人丁也不再如过去一样的惨淡而没有蓬勃的迹象。到了顾老太爷当家的时候，顾家有了三个男丁，大满是顾老太爷的长子。

顾家在顾老太爷母亲乔氏起就已经很关注孩子的教导，大满也成为了豁口子村那个年代下唯一的高中生。

但大满这房只有唯一的一个男丁，据说这个孩子并不好养，大满就用了古代的刑具给他的儿子命了名。

这和一些人家给孩子取名猫蛋狗娃是一样的意思，只是大满并不想给儿子取个这么普通的名。

三木似乎是天生的不聪明，他的身子是单薄的，在他木讷的脸上也丝毫看不出有聪明的迹象出现。

因此，豁口子村爱嚼舌头的妇女总是喜欢暗地里说“大满家那个小子长了个木头脑袋。”不知道是因为听多了别人的议论让三木相信了自己不聪明，还是三木真的就是像别人说的那样不聪明。

总之在三木的童年里，他真的就如豁口子村人的预料一样，不聪明更没有七步成诗的壮举。他平凡的丝毫没有违背众人的意愿，一直顺着村里人划定的轨迹在不聪明的轨道上行走。

但是三木却在豁口子村这些农民淳朴的眼皮下渐渐成长，也在他们讲述的故事下接受了最直白的启蒙教育。

瘦弱的三木一直不起眼，就像是一株尚未开花的睡莲一样一直静默着。而那些山南海北的故事，却也成为了滋润三木心灵成长的雨露。

这一年，三木七岁了，该是村里上小学的年纪。一天，大满把三木叫到床前，眼神很复杂的对三木说：“三木，想去上学吗？”

三木也不知道上学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比他大一点的小孩背个书包叽叽咋咋的从他家门前走过，好像很开心没有烦恼的样子。

因此，在三木的想象中，上学应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他想即使上学没有特别好玩，也总会比玩泥巴有趣些的，至少上学了他也可以背个书包叽叽咋咋的从别人门前走过去。

三木点了点头，而大满却像是心中被扎了一针似得眼角有种异样的光彩，他苦笑了一下。当然，三木丝毫也没读懂大满那复杂的眼神。毕竟他才七岁，还不聪明。

没过几天，就是小学开学的时间了。大满很早就把三木叫醒了，说是今天带他去报名。三木心中顿时有种恐惧，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满看着这个不聪明的儿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半天也回不过神来。三木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这大概和人刚出生就会哭一场是同一回事吧。

佛说人一出生就是来受苦的，所以人一出生就会哭，那是为自己将要来到人间正式受苦而悲伤。那么，上学也是受苦吗，三木不知道。

豁口子村有个说法，孩子开蒙那天应该由孩子母亲带着去学校，这样孩子将更会读书。当然了，到了三木上学的时候，就没有开蒙这回事了。

但是三木的母亲兰草很疼爱这个年幼的儿子，在入学报名这天，兰草很虔诚的带着三木去了村中央的那个小学。那个小学，也理所当当然的叫做豁子口小学。

三木对于小学的记忆来源于它的红砖结构，因为在那个时候，布满整个山村的房子都是泥瓦结构的。

坐落在村中央的小学是当时村里唯一的红砖房，它在灰黑的房屋中间有种鹤立鸡群的样子。因此，三木对它的印象尤为深刻。

他很清楚的记得，他上学第一天母亲兰草给他交学费的情形。在那栋三层楼的红砖房前，一排溜摆了六张桌子。上面摆好了发票和收据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风吹过来，这些纸张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狰狞。

突然，一个中年农民模样的老师拿了一块小石头压住了这些嚣张的东西。这个老师显然是看到他了，他裂开嘴露出一口黑牙对着三木笑。

这个中年人应该不知道三木不聪明，不然是不会对他笑的，三木在心想。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纸片，三木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似得难受。

直到风渐渐停息，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不再动弹而被服服帖帖的压在桌面时，三木这才觉得他被解救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他更加感到不可思议。那个中年的老师扯了几张不同颜色的收据下来，他简单的填好之后，就敲敲桌子提醒三木的母亲交学费。

三木明显的看到，母亲的身子似乎是先僵住了，然后又颤抖了一下。直到桌后那个老师从眼中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母亲才像是清醒过来似得。

于是抖抖索索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大沓钱。这一沓钱，和收据一样，也是花花绿绿的。三木也似乎是在一瞬间就呆住了，这是他见过最多钱的时候。

那一大沓的钱足足有一截手指头高，大的小的都有但是叠得很整齐。母亲轻轻地将这一座小山摆在桌面上，竟然比那些花花绿绿的收据还高。老师不耐烦的一张张点完，挥挥手意示他们交完费可以走了。

出了“校门”之后，三木感觉好了一些。其实在豁口子小学并没有校门，只是要进入小学的时候要经过两间泥瓦房中间的过道，这么看着也确实有一丝门的味道。

当三木和母亲渐渐地离这个红砖结构的房子很远的时候，三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又想起了母亲拿出的那一沓钱，他突然很欣慰，原来他家这么有钱。

想想那一大沓，那么高该是有多少。三木想，爸爸平日里说家里没钱显然是骗他的。不然为什么别人家交学费只拿得出几张钱，而母亲却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呢？

这就是说家里是有钱的。看来，三木真的不聪明，只是三木却像是发现了家里的一个大秘密一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