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卢俊义因“勾结梁山贼人”吃了官司被发配,在一个客店,卢俊义“带着枷来到厨下,问小二哥讨了个草柴,缚做一块,来灶前烧火”,“卢俊义是财主出身,这般事却不会做,草柴火把,又湿又烧不着,一齐灭了,伏能尽力一吹,被灰眯了眼睛……”
这描写明白告诉我们,古代住店,是要自己烧火做饭的。这样的情节,在《水浒传》中还有不少。
■退房走人,不光要算房宿钱,还要算清“柴米钱”
第三回,鲁智深有心救金翠莲父女,给了他们些银子,金老“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先去城外远处觅下一辆车儿,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晓。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子父两个先打火做饭吃罢,收拾了。”
——除了房宿钱,还要算清柴米钱,次早起来先打火做饭吃。这些都明明白白说住店是要自己做饭的。
■晚饭可出钱央店里安排,但早饭则要自己动手
第八回,林冲被发配,当晚与两个公人投村中客店里来。林冲“不等公人开口,去包裹取些碎银两,央店小二买些酒肉,氽些米来,安排盘馔,请两个防送公人坐了吃”。
——这顿晚饭,是单独出钱央店小二买肉买米,至于是谁动手做没明说,可能是店里,也可能是林冲或公人。
此后,林冲等三人睡到四更,“薛霸起来烧了面汤,安排打火做饭吃。”再往后,鲁智深在野猪林解救林冲后,一路陪着往发配地去,“遇着客店,早歇晏行,都是那两个公人打火做饭,谁敢不依他。”
——这都明白写着住店是要客人自己做饭吃的。
■因是自己烧火做饭,所以时间早晚可随意
第十六回,杨志押送生辰纲,一行人“直到辰牌时分,慢慢地打火吃了饭走”,“当日客店里辰牌时分,慢慢地打火吃了早饭行。”
第三十六回,宋江犯事被发配,与两个公人行了一日,“到晚投客店安歇了,打火做些饭吃。又买些酒肉,请两个公人。”“次日起个五更来打火……”
——上面两则,打火吃早饭的时间分别是辰牌和五更。辰牌即辰时,是上午7点-9点;五更是寅时,是早晨5点-7点。由此可见,住店自己做饭的好处是时间随意,可早可晚。
■店里提供锅灶,其他就得算钱且得自己动手
第四十六回,杨雄、石秀、时迁来到一靠溪客店,小二哥问道:“客人不曾打火么?”时迁道:“我们自理会。”小二道:“今日没客歇,灶上有两只锅干净,客人自用不妨。”时迁问道:“店里有酒肉卖么?”小二道:“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买了去。只剩得一瓮酒在这里,并无下饭。”时迁道:“也罢。先借五升米来做饭,却理会。”小二哥取出米来与时迁,就淘了,做起一锅饭来……此后,时迁到后面鸡笼偷了只鸡,“悄悄把去溪边杀了,提桶汤去后面,就那里挦得干净,煮得熟了,把来与二位哥哥吃。”
——看,都是自己动手。时迁干活还挺干净利落,只不知炖那鸡味道如何。
■常出门的男人都得会做饭,连李逵也不例外
第五十三回,戴宗、李逵去找公孙胜,天色昏黑,寻着一个客店歇了,“烧起火来做饭,沽一角酒来吃。李逵搬一碗素饭并一碗菜汤,来房里与戴宗吃。”“到五更时分,戴宗起来,叫李逵打火,做些素饭吃了……”
——没想到吧,李逵不光会杀人,竟也能做素饭吃。看来,常出门的人,不会做饭是不行的。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打尖”又是个啥?
《水浒传》是明代人写宋代事,关于住店得自己打火做饭之事,想来在宋元明时期均是有的。想起以明代为背景的《武林外传》中,有句“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很有名,那这“打尖”又是个啥?
有人考证说,“打尖”就是“打火”。网上搜到清代福格所撰《听雨丛谈》说:“今人行役于日中投店而饭,谓之打尖。皆不喻其字义,或曰中途住宿之间,乃误间而尖也。谨按《翠华巡幸》谓中顿曰中火。谓途中之餐曰打火,自是因火字而为尖也。” 也就是说,人们把日中时的午饭叫中火,后引申为旅途中休息吃饭曰打火,逐渐改用为打尖——是因“火”和“尖”有些像?
如果说打尖就是打火,那打尖和住店又有什么区别?似乎可以这样简单理解:打尖是到店里吃点东西休息,可能不住宿,也可能住一晚上次日便走;而住店则时间要长一些。以《水浒传》为例,林冲、宋江、李逵等人住一晚次日便走,这是打尖或说打火;而金翠莲父女俩被郑屠欺负,每日卖艺还钱,吃住在店里走都走不了,肯定时间不短,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住店。
■从“打火”到“打尖”,逐渐不再自己动手做饭
如果说“打尖”真是从“打火”演变而来,那至少到清代,打尖其实已无自己动手做饭之意,而纯粹成了休息吃饭。《镜花缘》第六十三回:如路上每逢打尖住宿,那店小二闻是上等过客,必杀鸡宰鸭。《红楼梦》第十五回:那时秦钟正骑着马,随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
——店小二听说有上等客人来打尖,赶紧杀鸡宰鸭,这打尖分明不是客人打火做饭;而宝玉的小厮请秦钟去打尖,那更不可能是让秦钟去下厨,而是宝玉请自己的好基友吃香的喝辣的。
综上所述,古代住店,最初客人是要自己动手做饭的,但出远门累个半死还得自己下厨,肯定遭到反对,于是店家与时俱进,逐渐变客人动手为客人动嘴,只要给银子就提供全方位服务,“打火”也就逐渐变为“打尖”了。
不过,事物总是在发展变化,现在不少地方的客栈,不是又兴回店家提供厨房、客人自己做饭了吗?不过,这只是一种新的消闲旅游方式,与林冲、宋江、卢俊义等人的发配途中还得受累做饭,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