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与晓帆分手的时候会降温。早知道就该多穿一件衣服出来，否则也不会贸然轻易到手一件羊毛外套，3680元，十几张插画的价值，这件衣服能抵上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看着浅黄色面料上透着憨厚的小羊的图案，睁着两个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售货员说：“好的才贵嘛！”小迪突然有种豁出去的快感。分手是一件难过又孤单的事情，一件毛衣能缓和悲伤，又能不显得那么孤单，其实已经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离开这个上学的城市，小迪的想法很简单，这里有她跟晓帆的甜蜜回忆，离开一个爱的人，这种悲伤在她并不很长的人生中，实在难以承受。她甚至觉得曾经无比甜蜜的米兰花的馨香，如今都让她呼吸不畅快。
花掉一笔巨款，也让她下定决心去了另一个城市。她找了一份书籍美术编辑的工作，工作很忙，工资勉强过活。对于物欲，那小羊毛衣似乎把她界定在一个欲无需求的境界里。从不网购，就连逛街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所有至今用的物品，几乎都是当年和晓帆恋爱时，两人逛街时买的。
她也习惯了过这样的日子。
办公室里的同事，每一个女孩子在签收着快递时都被满足而愉悦表情所淹没，她就像一个异类似得，没有共同的话题。
不止一次她被同事那这件事情取笑，甚至有人认为她在背负一大笔房贷，不敢随便消费。
而迪迪却不以为然。小羊毛衣外套穿久了，袖口的弹性已经失去了弹性，裂开的口子她用缝线把它拼缝起来。表面上看不出差别，翻到里面会发现她的针线活真的不怎么样，线迹上下不均，针脚左右不一，像初学写字孩童，笨拙幼稚，乏善可陈。它却陪着小迪，在陌生的城市，度过了七百多天的寂寞光阴。
公司年夜饭在一个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举行，酒店暖气足，小迪被热的满脸通红，一点点的酒精就让人精神振奋。
她只能把毛衫脱了下啦，把它放到身后和椅背中间，和同事把酒言欢之际不会弄丢在地上，算是有心护着它。
他们都喝了不少，过年的气氛仿佛把人从寻常的日子解脱出来了。公司的抽奖活动让每一个参加活动的人都十分尽兴。小迪得了一套高档组合音响，成了当晚幸运儿之一。
直接领了奖品后，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小迪因为音响却忘记了依旧还放在椅子后面的毛衫。
等她终于想起时，车子已经路过运河桥，风吹江面，江面波光粼粼，那瞬间却让她突然觉得泄气，丢掉它，还是把它找回来？
可是不找它回来，你为什么回头？
宴会厅依然灯火辉煌，一批宴客送走了，酒店的员工正在忙着清理客人留下来的垃圾杂物，当她看着那件浅黄色小羊毛衣时，它早已经安静地躺在一堆杂物上，衣服上面全是酒水沁着灰尘粘在一起的痕迹，让浅黄色的表面看起来格外脏。
酒店员工为难地跟她说：我们收拾的时候，它就已经躺在地上了，以为不要···她越说越小声，酒店的经理过来处理，甚至提出，让酒店洗干净送回去给她。
可是当她看着毛衣袖口上那道缝线散开了露出被磨损的叉口，她再也说不出要把它带回去的话语。
何必苦了自己，又为难别人呢！
留在此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了，晚上冷，你先用这条披肩吧，新的，没有人用过的。”
顾泽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浅蓝色的包装，透过包装上的玻璃纸看到里面一条蓝底围巾，包装上的logo非常显眼，价值是毛衫的几倍不止。
那天晚上，小迪围着披肩坐在顾泽的车上回家，再经过运河桥时，看着江面上亮光有些刺眼。
顾泽北方分公司负责人，调回来总公司才半年，与艺术部偶有接触。是一个数据分析师。小迪对拥有严密思维的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更何况她看到顾泽耳垂旁有一个小小黑色的记号，更没有抵抗力，对晓帆就是这样。
2
人盲目相信一件事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也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恋物癖一样。小时候，邻居走位姐姐曾对她说，男孩子耳垂长痣是最好的。当她懂事后，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她第一个直觉看他耳垂有没有痣。所以当她看到晓帆时，她的心里默念着，是他，就是他！
美丽的五月天，天蓝云远，小迪在会展中心外面，工作室的人来接她去为某艺术中心画插画。这是学院老师介绍的。
晓帆出现的时候对小迪来说犹如飞沙走砾，撼动了她青春的时光。
因为要等负责人，小迪在等待中，百无聊赖走到一边会展中心施工场地，她难得见到有细砂和花岗岩，于是一个人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完成一座城堡的时候，半堆沙石已经移位了，她看着脏兮兮的双手，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里是施工重地，请不要在这里玩耍。”
小迪抬头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站身后，太阳光线沿着他脸上的轮廓，落在耳垂边缘处一颗小小的痣留下小小的阴影。小迪有种眩晕的感觉。
从那以后，小迪总是把画完插画后的时间，都用在工地的沙雕上，用沙子和花岗岩石玩成各种花样，每天她都会给沙雕留下一张照片。
当然，她课余接的插画工作赚到的钱，也变成私闯施工重地的罚款。
插画工作最后一天，她被施工单位负责人逮到了，现在一座长城沙雕边对她进行思想教育工作。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样子无奈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罚200块，下次直接报警处理。”
她现在沙堆边缘没看负责人，只看着一旁板着个脸的晓帆。
“我只有200块了，你真的要让警察来抓我吗？”
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工人轰然大笑，晓帆脸上像被风吹散的云彩一般，线条更加柔和，他红着脸笑了。
“以后不要来做危险的事情。”
这样两人开始谈恋爱了。
3
人是社会动物，难免俗套。情感对于一个社会人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既然珍贵，它总能用金钱来衡量。金钱似乎预示着感情的另一种反应，礼轻情意重，还是情重伤钱？在每个人的心里情的价值会有不同的表现。
晓帆与顾泽是不一样的，一张卡片一朵玫瑰一个小甜点是晓凡那些日子给予小迪的感情价值含量。而小迪对晓帆却是一个限量版的手办一张演唱会的门票一个施洛华水晶领带扣，尽自己当时最大能力给予他最贵重的礼物。
顾泽陪小迪逛街，跟随她的目光，隔天总会收到一两个礼物送到她手上。有时候跟羊绒围巾的份量相比，性质是不一样的，而它们没有给小迪带来不一样的情感波动，物品只是物品而已，情深与情浅感触的程度计较的明明确确，半点没有偏颇。
在于顾泽一起的日子，小迪格外轻松，没有患得患失的情绪的波动，可以不用刻意地逢迎他的喜好。
小迪觉得挺好的，她觉得应该好好跟顾泽一起。
她跟顾泽一起去参加他的朋友聚会，他们的亮相激发了一串爆发性的喝彩高潮。朋友们纷纷举起酒杯祝贺他们，打趣着顾泽的单身生活终于结束，进入虐狗行列。
笑眯眯喊她嫂子时候，顾泽眯着眼睛笑看小迪的眼神，像偷吃了甜果的猫咪，有种心满意足的窃喜。很多时候，小迪觉得跟顾泽在一起缺了点什么，情感平淡一点，一成不变的约会渐渐变得可有可无，她心中有个声音就像长了草的荒原，没有花朵的美丽，像失去色彩的彩虹，只是一层水雾的迷蒙。
周末两人去看了一场展览，那是一场模型设计展览，展馆里陈列都是现代新派设计师作品。材质从三D打印到建筑模型，看到东北角一座城堡与长城的建筑之间立着两个3D人模，男孩子低头看蹲在地上的女孩子，两人相互看着对方，沉默的力量比话语蕴含的意义更加让人震撼。
那一刹那，小迪突然觉得莫名的害怕，这个场景就像当年她抬头第一次看到晓凡一样，就像在脑海听到的哪个声音一般，让人无法抗拒，更让人觉得无助。
这一刻终于知道她跟顾泽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反而走进了死胡同。在这场恋爱中，不走心，所以她从来没想过给顾泽什么东西，就连情人节当天她加班，她甚至不记得与顾泽有约会的事情。
顾泽一个人在会议室等了两个小时她才想起来，顾泽却在她出现的时候送上一份当季广告播的频繁的某牌子手表。看着盒子的标志，小迪再次陷入一种心虚厌弃感，她甚至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没有准备。
回来的车上，小迪一直沉默不语，心头那些泛起种种感觉已经淹没了她。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顾泽。而顾泽显然感觉到小迪的情绪低落。
终于，顾泽问：“小迪，你？”
小迪把目光从窗外挪回来，对上那双沈默黝黑的眼睛，那一刻无所遁形，心头的千言万语无需一句话，都清楚烙彼此心头。
顾泽最后耐性似乎已经耗尽了，从那以后两人似乎进入一种默认的状态，渐渐地联系也少了，顾泽淡出了她的视野中。
她为了避免又陷入零消费的境地时，她每个月规定给自己买一份小礼物，渐渐地，小礼物越来越多，从小饰品到衣服鞋子帽子，柜子的空间越来越小，她的心也越来越平静。
4
再一次知道晓凡的消息是在朋友圈中看到，一群朋友中，个子高高穿着一套黑白运动服，身长玉立就连表情似乎没有变化，低头看人的时候喜欢把头从右边微微侧着，露出那颗痣，清晰的像一个发光钻石一般，让人挪不开眼睛。
小迪迅速把手机放下来，生怕再多看一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一般，这样的情感就像一场不定期的瘟疫一般。不定时地发作一次，让人无所适从。
第二天朋友打电话过来，问：“晓帆在这边工作，下个月他的新居入伙，我们约好一起过去给他庆祝。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地产公司作為他跳槽的奖励，送他送的房子。房子离小迪住的地方有点远，小迪想着那个地名，因为曾经送材料差点迷路所有印象特别深刻，如今想起觉得那小区实在太大了。
当天晚上，久违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这专属于晓帆的铃声张玉华的《原谅》。
铃声在空旷安静的空间响很久，小迪的心随着歌声的起伏，莫名的苍凉，就像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吹动窗边的帘子的沙沙声，期待又让人惊心。
“小迪吗？好久不见了。我也开到了莞城…”晓帆的声音依旧如几年前一样，低沉却有种金属的质感，有距离感但不生硬。
他的邀请小迪一点都不意外。从头到尾，他都能很轻松地把两人分手，当作朋友间的分离。而不是想小迪一样，把分手当做完整的身体撕裂，唯一的感觉就是疼痛。
于晓凡来说，小迪依然是安全的，无碍他的感情和生活的影响。
小迪没有拒绝，他笑着说：“你没有生我的气吧！”生气，另一种情绪，在小迪这里没有生气。于晓帆来说，生气算是他们之间最重份量的存在。
这就是这段感情最不一样地方。
小迪从家居超市定了一套组合沙发，刷卡的时候看着上面的数字，小迪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这家店明星产品，几年畅销不衰，价格确实几年前一倍不止。当然两人闲逛时候看到的，晓帆非常喜欢。小迪还天真的说：“还没房子呢，以后我们一起来买。”
老朋友相聚总是很开心的，她来的有点迟，当她把一张卡片递给晓凡的时候，晓凡脸上有些惊喜，说很久没有收过卡片了。
时间过了太久了，两人曾经的爱恋已经成了陈年往事，朋友们几乎都没人提起，朋友关系似乎比曾经的爱侣更值得珍惜，也更加长久。
最后小迪和朋友离开前，晓帆在外面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把小迪拉倒一边，显然，商场已经通知他那套组合什么时候送货到。
显然他的感想不是小迪能猜测的，她从来无法了解他。
“小迪，谢谢你能来，你这几年过得如何？”小迪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在他的眼里的关心不是骗人的，关心总比一般朋友是要多一点。
深吗？应该挺深的，那份感情的浓烈在他身上这样的问候已经是极限了。
小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此时他电话再一次响起，小迪看了一眼，正是方才通知他货到了那个商场的电话。有人在问他家的具体位置，他看着小迪有些为难，说：“你等一下，我给他们指清楚路线，我们再聊聊，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然后匆匆忙忙走到阳台里，回答电话里人的问题。
小迪看着阳台站着身影，光线从对面进来，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她知道，很多事情在一起的时候，晓凡总会把她排在最后。就像这个他未知的组合沙发和她，他下意识会选择前者。等待其实不算一件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事情当你知道结果却依然走不开。
小迪走出了晓凡的公寓，对于与晓凡的感情，她把她人生用过最大金钱都用他身上，就像她对他的感情，该还的情和钱都还了，她不能让自己成为负债的人，她的人生需要前行，更需要等价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