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唐诺对谈张大春:老派文章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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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藝集

在网上偶然看到此篇对谈,非常精彩。这是张大春2016年出版《文章自在》时的宣传活动,邀请同为台湾资深作家的好友唐诺来对谈读书、写作。旁观高手对谈有如闯入私人果园,总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为便利日后复习,仅摘要二人各自发言精华,逐段批注个人心得感想。

张大春说:经典常是我们道听涂说以为知道够多的作品,其实我们都没有真正读过它。......我们至今奉为圭臬的很多文章美学,其实是历史因素造成了完全不追求进步的结果。

一语道破,对于经典已经很少人亲自去领会了,我承认真正读完的原典很少,大多只看看导读或精简本。其中一个原因固然是个人学养不够深厚,无法领会其中深妙之处。另一原因,正如张大春直言,经典需要被重新评估,有些作品在当时之所以被捧为经典,是由于特殊的历史或社会情境造成,而到今天早已失去其典范性,不再称得上经典,而仅仅是见证时代的历史文物。

叶嘉莹说“一代人有一代人之文学批评”,必须以今天的眼光更成熟地检视前人佳作,进而给予符合现代标准的评价,然后再传下去的,才是经典。

白话文运动展开的当时,抒情文变成一种掩体,它就像防空洞,所有的炮弹无法打到,因为写者所发表的是真挚的情感。当时表现真挚的情感有一套固定的修辞,那就是把风景、季节跟人内在的情感呼应起来。这种情景交融,以景写情,好像看起来理所当然的抒情手法,后来成了散文套路。我认为这种抒情文后来让人丧失自己情感表达的方法。

非常深刻的提醒,抒情文一但走上套路,感情就流于浮滥而无从深入。难怪每次读套路美文都感觉好假,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大家都写得差不多,读腻了当然就难再感动。

林语堂、梁实秋、张爱玲、钱钟书,这个四人不仅有外语的背景,也都有在行文中讽刺、嘲弄、幽默、谐谑的倾向,正宗美文传统中少见的倾向。......透过不同的语法或修辞传统,去让原先正经八百作文章的心态扩充,更容易有好的效果。

我赞同此论点,语言要保持鲜活一定不能排外,中文的传承自古兼容了多少外来语言,才得以生生不息。张爱玲曾经有一段时间只写英文,之后再次提笔写中文,不但没有生疏,反而写得更好。此外,也可以从古体中汲取养分。舒国治的散文常以文言笔法写西式幽默,营造出一种特殊趣味性,或可称为老派雅痞风格吧。

关于外文的影响,唐诺也有精彩见解。

唐诺说:句型、句法基本上可以用各种角度来谈,但深层来讲我认为它同时是思维及表述的方式。......白话文可以这样解释,那是某代到某一时期为止的中国人大致上想事情的模式。

唐诺写作的句式特殊,比较接近英语结构,繁复而精准,读起来非常过瘾,思维密度高。比起他文名响亮的妻子朱天心,我更喜欢读唐诺的文章。外语对写作的影响,除了增加语汇、结构、技法的新鲜感,最重要的是拓展内涵与表述的维度,而得以更趋近真实世界的复杂性。

文学散文化之后让文学离我们生活太接近,误认为文学与生活有高度的重叠,而忘了文学有其专业及非常困难值得尊敬的一面。

著名的读书人梁文道每天都会留一点时间给文学书籍,我想每一个认真的阅读者,都应当如此。纯文学的创作历程缓慢而深沉,字、句、段落、结构的安排都含有深意,任何简化后的文本都必定失去该作品大部分内涵。记得伍迪艾伦说的那个笑话吗:“我刚上完速读课,用学到的方法读《战争与和平》,然后知道这是一部关于俄国人的故事。”文学作品值得更严肃地阅读,速度不是重点。

康德说“我们太早鼓励年轻人理性思考,却没有让他们累积足够的知识材料。”你逼他想他没办法想,因为他没有东西可以想,你必须要等他有足够的材料,而这材料可能必须要透过阅读,所以对这个阶段的人,我比较希望倡导的是阅读,而不是写作技艺。

阅读先行于写作,然后并行。生活经历固然重要,然而未经过阅读与思索的深化、延展,所能表达的意见或感怀都是浅薄的。太小的孩子看夕阳,仅仅是色彩鲜艳所带来的欢欣,中年之后观看夕阳,却是百感交集。所有的触发与想像都要先有材料,材料多了,自然容易发挥。

散文是逼迫你在不虚构的条件下面对生命所带来的挑战,如果这时候能虚构,那个问题就不会真正困扰你,不会逼你认真思考问题。

关于散文可不可以虚构,已经听过很多似是而非的论调,都没有唐诺这个说法来得好。如果不能直面真实处境,散文即失去着力点,其散行的自由行式无从发挥优势,反而显得松散。既然要虚构,小说还是最适合的文体,各种技法与结构能将虚构的效果扩大极致。

二人谈至后半略偏离“老派文章”主题,而就“阅读”与“写作”展开自由论述。说者题外之言,听者意外收获,遂摘而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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