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年了吧，华灯初上时，再走这条路，有些小感概。
两侧的法桐已经颇具规模，车更多了。有一样没变，穿蓝色校服的小初中生们，三五成群，蹦蹦跳跳，吵吵闹闹地点缀其间。
恍惚有一位，似乎还不足一米五高，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骑了辆黄色的捷安特故意歪歪扭扭地走。这还嫌不够惊心。后座上又上去一位，又不老老实实坐，竟然站上去了，双臂作飞翔状，玩起杂技来…………
顺势陷入回忆～～～
一、初秋
这一天，风和日丽，初秋的太阳，初秋的风，不愠不火。
两个来回，共计十二公里的路程里，母子俩有说有笑。
儿子说：“这个学校有点形式主义呀，要我们背三天的校规校纪。”
母亲说：“背就背吧，锻炼记忆力嘛。”
儿子说：“好多同学打打闹闹的不好好背，被老师发现罚全体写字。要不是这样，到下课我是一定能背完的，本来我已经找到了一种方法，背得很快了。真是很生气！”
母亲说：“其实，你也可以调皮一下嘛。”
儿子说：“怎么说，你要我也捣乱吗？”
母亲不知道怎么说了。
到家了，很平常的一天。
母亲要洗衣做饭，那个问题留给儿子慢慢体会了。
二、惊喜
站在学校大门口，第二棵树的位置，母亲和儿子约好了。
母亲等着，望着，一群又一群几乎一色一样的孩子从门口出来，然后四下里散开去，却总不见儿子出来，眼睛都望累了，微微闭一两秒钟，又赶紧睁大。
忽然，背后有吃吃的笑声，转头看，调皮的儿子捂着嘴巴，弯着腰，笑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给你一个惊喜，妈妈。”
“高兴吗？妈妈。”
儿子一连声地问着。
“看见你高兴，我就高兴。”母亲刚才还在担心，一向娇嫩的儿子受不了新学校近乎苛刻的校规校纪，此刻，被儿子的玩笑冲散了。
其实，儿子始终是一个活泼快乐的儿子。
“看见你高兴我也高兴，妈妈。”
“走吧，赶紧回家。”
“也许，明年，儿子就不会这样左一声妈妈，右一声爸爸了。”母亲在这一声声呼唤里陶醉着，又一面在心里暗暗地想。
又一天过去了。
三、雨天
下雨了。
母亲把放学回来的儿子接到单位，仅二三百米的距离，衣服已经湿了一半。宿舍有床和棉被，食堂里有刚刚做好的晚饭，稀饭、馒头，暖暖的蒸汽在房间里弥漫。
尽管如此，母子俩还是决定要回家。
雨势弱下来的间隙出发，没多久，雨又急了。俩人没带雨具，也没叫出租车，就这样在雨里骑着车。
母亲问：“还行吧，累不累？”
儿子说：“没关系，顶多把衣服全淋湿，回家换就行了。”
说完，有意无意地唱起几乎每天都在路上唱的自己编的“歌儿”：
“红楼过去了，看见影院了，
影院过去了，看见广场了，
广场过去了，看见“爱”了（贴着一个硕大的“爱”字的大楼），
看见爱了，就看见家了。”
其实，看到这个爱字的时侯，回家的路程仅过去了一半。远远的，小区的楼房是能看到了。可是，小区大院座北朝南，回家的路自北向南走，一直走到最南端的大门进去，再往里折回走到最北头的家，中间大约还有三四公里的路程。
但是，母亲听儿子这样唱着，心里也觉得家已经到了。
四、记忆
“把家搬到这里来就好了”母亲指指马路北边的一条小巷。
“或者在那里也行。”母亲又指指马路南边的一幢高楼。
大中午，因为家远，上学的儿子和上班的母亲没有回去，在快餐店吃了简单的午饭，一面等着上课的点儿，一面在街上闲逛，
“有什么好。”儿子说话一向精练。
“现在就可以歇一会儿了。”母亲用手支一下腰，有气无力地说。
“不愿意。”
“为什么？把整个家都搬来，包括你所有的玩具。”
“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还有你的那些小朋友们，把他们也搬来，行不行？”
“还是不愿意，要搬就把整个小区都搬来。”
“为什么？难到还舍不得那些马路和围墙？”
“总之，要搬就把整个小区都搬来。”
母亲无可奈何地笑了，是呀，那是儿子的整个记忆，如果不都搬了来，当然不愿意。
低着头慢慢走，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记忆。常常在脑海里的，不只是外婆家的小院，不只有日夜相守着的外公外婆和星期天才回来的父亲母亲。还有，西邻那个聪明的小哥哥，东院那个清冷的老爷爷。还有，大门外那条弯弯曲曲的长胡同，胡同外那条不甚宽阔的街，街外村边那个土岗，土岗上的小树林，小树林外的河堤，河堤外的沙滩，沙滩里的荆棘丛－－－－－－
也想把他们都搬了来。
五、金星
母亲五点钟下班，天还亮着。
要等到五点三十分，儿子才能放学。
这段时间里，天色会一点一点暗下来，街灯会一盏一盏睁开眼睛，东边路口那个最高的灯杆儿上方四五米处，会出现一轮有些苍白的月儿，一天天圆起来，又一天天弯下去------这些，母亲看的很仔细，因为这半小时里，她可以认认真真地看这段距离内的所有的景象。
如果不是夜晚的风太凉，她会很有享受地看一个又一个过路的行人，看路西的金店，漂亮的售货小姐在关大门了；看路东小广场，吃过晚饭的人来散步了------看着，看着，看见穿着蓝色校服的男孩子骑着单车飞快地驶过去了，听到女孩子三五面群地在身边说悄悄话了，这时候，她会轻轻叹一声：“我的好慢性的儿子呀！”
儿子很多时候是在最后面才走出来，他常常说：“是班长叫住我帮着查卫生。”
母亲心里念叨：“你替他做班长好了。”嘴上说的却是：“多干点活没坏处的。”
赶紧回家吧，西南方向已经有星儿闪烁了，只有一颗。
“是飞机吧？怎么会只有一颗星星呢？”母亲很惊讶。
“是金星，我知道金星是最亮的。”儿子的稚气的、兴奋的、有点炫耀的声音在夜色里听来悦耳、悦目又悦心。
“你知道的比我多了，也不枉这一程又一程的披星戴月。”这句话藏在心里。
六、雪地
降温、阴天、越来越厚的云和冷冷的空气------所有的迹象都在预示着落雪，同事们在楼道里相遇都会说：“要下雪了，可算要下雪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母子俩个话不多了，嘴巴被寒冷打了封条。快到家的时候，母亲终于忍不住：“要是明天下雪，咱们就走路上学，好不好？”
“为什么？我想尝试一下在雪地里骑自行车。”儿子马上反驳。
“想想在雪地上走路---跑步---，不是也很好玩吗？”母亲在想雪天里相伴的身影。
“呵---，好吧，不过，我们俩分开。”儿子显然有自己的思维方式。
“为什么？”轮到母亲提问了。
“你跟不上我，我跑得快些。”儿子实话实说，并且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兴奋起来，“明天早晨五点半就要起床，要是下雪了就马上走，不然会迟到。”
“也好。”母亲心里想，“我在后面看着吧，看着你快快乐乐地跑远也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