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

我小的时候,还没有“雾霾”这个词,我只是有点分不清“烟”和“雾“而已。

比如在热腾腾刚炒完菜的屋子里,拧一下高压锅的阀门准备吃饭,会有大量水汽,我会说”妈妈,起烟了”,这时妈妈会纠正:“这是汽”。

想想,那时,真是十分美好。

住在不到六十平的小楼房里,满足得不得了,仿佛生活本来就是我去上学,妈妈做饭,孩子们在楼栋间穿梭玩耍,夏天背上凉席上楼顶乘凉,看星星,看天空深邃宽广到入迷又害怕,然后大伙儿一起说着话睡着。

我小时候问过星星的事,我问星星为什么会跟着我走?我想过月亮的事,我想月亮里是不是真的住着嫦娥?但我没有思考过天空中关于“雾霾”的事情。

直到去年去沙巴潜水,碰到大萌,和他的老婆  —— 我的潜水教练,北京人。他们的正当职业是教潜水,业余爱好是组织大家一起潜水,然后就是吃。

我一直在思考他们怎么就活得那么潇洒又自由,也许实在好奇到被他看出来了。

有一天晚上照常海吃完,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开始说:说实在话,我们选择现在的职业就是不想吸霾。我们也不会有大的开支,不像现在很多人要买房,我们本身是北京人,在北京有房住。

他们在碧海蓝天下教潜水,挺好。但我没想到,他们的抉择和放弃,他们的勇气和权衡,只是因为不想吸霾。

甭说诗和远方,甭说理想和态度,他们过着我心心念念想的生活,原来只是想保护胸口的那一对肺!

我深深地记住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我们现在在这儿,只是不想吸霾。直到现在都记得。以及当时我的哑然和惊讶。

直到现在,听说北京的PM2.0爆表了,听说中小学校停课了,听说手牵手出门的情侣都看不到对方的脸了。听说,听说,青岛也沦陷成雾霾重污染区了。

做为一个南方人,也许以及大多数南方人,听说北方雾霾严重,也许唏嘘过后,更多是陌然,没有体会过出门必须戴口罩,也更不会为头顶的蓝天,共同的生存环境振臂疾呼。

眼下要紧的事,是经济增长,顺便少加班。

但是听说青岛沦陷,我有点伤心了。2013年,三年前,我印象里的青岛简直是美好理想家园啊,天蓝得另人心醉啊,天高海阔。

我仰着头看,天比在我南方人头脑里的认知还要高太多,心都柔软了,走在大马路上,都想对着前面吼两嗓子,以示痛快。

高远的天空,和眼前一览无余的宽广,另人的心境也会跟着豪迈高远起来,那些鸡毛蒜皮郁结情绪都不知道去哪儿乘凉了。

那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每天是蹦哒蹦哒高兴极了,什么都想得通,什么都看得远。所以人说北方人性情豪迈,我想是有这部分原因在。

但是现在,不知道我印象里那么美好的天空,还会不会在。希望在那里生活的豪迈又热情,慷慨好客,我蒙受过许多帮助和温暖的青岛人民,不会郁闷。

今天我对某人说:我们是幸运的,至少在我们这一代还能看到蓝天白云,知道长什么样子,也许到我儿子辈,或者孙子辈,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蓝天是什么样了,出门都得戴着防毒面具跟外星人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带小糯米住深山老林里去,让他做人猿泰山,顺便教他怎么娶个媳妇儿回来。

我想了一下,有些悲哀,能逃到哪儿去呢?如果都沦陷了,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前几天看报道,为什么大练钢铁时没有雾霾?为什么以前烧柴火点炉子没有雾霾?是因为现在燃烧的是一种石油焦,比煤便宜。

我想了一下,如果为了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比如健康的身体,比如能奔跑的草地,能仰望的蓝天,我愿意放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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