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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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开锁的时候，安玉的心突突突跳个不停，仿佛她打开的不是家门口这个生锈，落漆，老旧的大铁门，而是一个异世界，一个平行空间。
仿佛在门的那边，一大家人正挤在小小的茶几边，黄昏的光线照在土豆丝炒肉，卤鸡肉和海带汤上，妈妈给小小的安玉和庆哥儿各夹了一大个鸡腿。小安玉闷头扒饭，好不容易抬起头，再手忙脚乱多夹一些土豆丝叠在碗里高高的，庆哥儿浅浅地笑，把小安玉鼻尖粘上饭粒拿掉，再拧一把安玉肥肥的小脸蛋。
门开了，客厅昏昏的，只有厨房亮着灯，有水声，玻璃声。妈妈愉悦的说话声和，男孩的笑声。安玉轻轻脱掉鞋，在门口做好了一个百米冲刺的动作，轰一下冲进厨房抱住了男孩的腰。
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安玉头埋在男孩的温暖的臂膀里，鼻子里闻到茉莉花的柔顺剂味道，喉咙一下子哽住了，紧接着——嚎啕大哭，嘴巴大大的张开，简直要比脸更大，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嚎啕大哭，脖子直直伸着，眼泪鼻涕都流出来，满脸湿乎乎也不去擦，手臂紧紧箍住庆哥儿不放。
趴在庆哥怀里的安玉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觉得悲愤，觉得被庆哥扔下在家的自己可怜；她想起来和小葵生的气，想起来爸爸妈妈的争吵，想起来怎么努力都毫无反应的语文成绩，想起来挖苦又惺惺作态的教导主任，想起来怎么都画不好的画，想起来电钢琴老师狠狠打自己的手背......安玉的脑子里混沌的画面一篇篇翻过去，又觉得长长日子里自己都绷紧到十二分，又生庆哥儿的气——她太生气了，可又开心。
所有复杂的心情都被铺天倒海的委屈盖过去，只剩下眼泪，仿佛一流出来就再也止不住。她终于可以放心哭了。庆哥儿疼她。
安庆看着怀里哭到没气的人儿，鼻子也酸了，眼眶红红的。安玉小小的时候爱哭，受一点委屈就张嘴大哭到所有人求饶；可后来安玉长大，慢慢就不爱在人前哭了，小学被同桌欺负摔倒，小小膝盖全部青紫，也只是一声不吭回家。爸爸妈妈去上班，安庆给她抹药，看到她委屈得咬着牙小脸憋得苍白。
安玉，总在安庆面前才会忍不住哭。

吃饭。四个人围在餐桌边上，安玉擦干眼泪洗了脸，坐下来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庆哥。庆哥装作生气，拿起筷子给了安玉一记爆栗。
“盯得这么凶巴巴！你老哥回来还不好好表现——好好吃饭！“

安庆也很想念他这个妹妹。安玉从小就被安庆带着去玩，像个小跟班，哪怕长大的安庆不情愿了也都黏着他，就被跟安庆一起玩的几个男孩嘲弄叫鼻涕虫。每次安庆跟朋友玩入迷了，在游戏厅，朋友家还是室外的活动场，忘记顾安玉，她就不说话自己静静坐在哪个角落，有时候发呆，或者絮絮地自言自语。等到朋友散去，小安玉就乖乖地，被安庆牵着一起走回去，有时候会指着天空要安庆看自己盯了很久的晚霞，或者累了就趴到安庆背上晕乎乎地被背回去，之前嫌她烦人的安庆这时候又会有点负罪感。

安玉性子里有一种天然的钝感和天真，但某些方面她又及其细腻而多愁善感。安庆目光在安玉身上片刻恍惚又低下头去。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扎着高高的马马尾，身体有的了属于青春期丰满的苗头，正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很多东西变了，安庆想，抬头又看见安玉打了个大喷嚏，皱着鼻子用手糊一大把脸，忍不住笑起来。还是小朋友一样，没一点女孩子的自知。

庆玉这拿起筷子，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安庆身上。刚刚抱着庆哥哭得尽兴，也隐隐地感觉到庆哥身材魁梧了许多，这带来了一点点陌生感。安玉记得上次抱庆哥还会被他的骨头硌到，那个时候他太瘦了，衣服总像是挂在身上的布，空荡荡，走起路来也是直愣愣。
现在呢，庆哥穿着宽松的棉质短袖，肩膀魁梧了很多，甚至比一般同龄人还要壮实；他端着碗，手腕夹在餐桌上，手臂上鼓鼓的。安玉就放下碗去摸庆哥的手臂。
“这是肌肉吗！哇”安玉很惊讶，又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去箍，真粗啊！安庆看到妹妹欢喜又惊奇地盯着自己，两只眼睛睁老大，水汪汪地闪着光。
“庆哥现在好帅啊！”
安玉脱口而出，又急急去拍夹菜的妈妈让她也看。爸爸妈妈看着安庆笑，妈妈把安玉的手打开。
“大姑娘了！怎么动不动就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对你哥动手动脚，手收回去——没听到你哥让你好好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