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2.
展销中心的策划案要重写,策划二组又得加班。昨日碰头会上,顾恒的言辞颇具针对性,响河听了都有些发毛。看来这回真的是把他气着了,响河想起自己那日出丑的窘态,心里更是难以自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不止一个人。响河坐在邱晔的位置上,抬头一看,赵连薇正和何峪风说说笑笑地走进来。
在时间问题上,响河一向恪守原则,虽说今日是加班,但她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几分钟就到公司。她没有非要求别人也和她一样准时,如果没有急事就算迟到她也不会埋怨。但是看着迟到的人说笑着进来,她心里还真不是味儿。
昨日赵连薇拜托响河来帮忙,却没说何峪风也会来。她转过脸去,对他的招呼爱搭不理。
赵连薇显然没有被昨日开会的气氛所影响,拉着响河的手很是亲热,响河应和着,不知不觉就被她推到了何峪风的位子上。敢情何峪风的位子就是她的位子,想给谁坐就给谁坐。
响河站起来,客气道:“既然何组长来了,这里也就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我也要,何组长我也要。”她扫了何峪风一眼,又盯住响河说,“何组长说你以前也是做策划的,节庆类的事正好可以问你,而且我们这里就只有你和李总谈过,你要走了我没法写呀!”
“不不不,何组长真是高看我了。有何组长在就可以了,他比我有经验……”话未完,就听见身后的何峪风笑出了声音。
响河转头望他,咬牙切齿。
毕竟见识过李蔓的厉害,响河也不敢托大。她把李蔓的意思又复述了一遍,这回加上了自己的观点。三个人的讨论会到后来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何峪风就只是记笔记,安静地把自己聚在笔尖,面部五官都被拆解开,变成一个个笔画,然后又合拢成一个字,好看的字。
一个字写完,五官回到原位,他模糊的脸才渐渐清晰,响河摇了摇头,继续与赵连薇讨论着,却感觉自己的声音是从另一具身体里发出来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响河循着声音起身,她的包还在邱晔的座位上。她走过去打开包拿出手机一看,并没有电话打来。她迷茫地转过身,只见剩下的两人被她突然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何峪风问。
难道跟他说我听到了电话铃响,但其实压根没有来电显示。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响河也被自己的举动弄得糊涂,只好搪塞过去一句:“手机振动了,有人给我发微信。”
“这么远都能听到?!”赵连薇打量着她,“看把你急的,不会是心上人发来的吧?”
去你妹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不就在你眼前吗?响河揣着心窝说闷话,嘴上却接不住话了。
“难怪你急着要走……哎,我不该拦你的。”她复又开口,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假想中。
响河懒得解释,挥挥手去茶水间泡咖啡。
最近太累了,人总是恍恍惚惚的。如果不是赵连薇叫她来,这会儿她应该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呢。手机震了一下,这次是真的有信息发来:帮我倒杯白开水,谢谢。
发信息的是何峪风。
“切。”响河心里再不乐意,手上活却已利索地干完。走出茶水间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杯水,一杯咖啡。
赵连薇回到座位上开始制作PPT,何峪风站在她身边。响河的脚步不由得停住,面色怅然。刚才的安静是只属于何峪风一人的,现在却有两个人了,背影总有种魔力,好像能制造结界,把在一起的圈进去,把孤独的人隔开。
“来啊。”何峪风向她伸出手。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根本没发声,而是用口形跟她说,“来啊。”
响河白了他一眼,将托盘里的温水递给他,又走到赵连薇另一边,将热水放到她手边。可她却没注意,握着鼠标的手往外一滑,水杯一斜,热水倒了出来,好在响河还未完全放手,杯子在她手里又倾回去,端正地在那立好了。
响河被烫到的同时,赵连薇抬头问何峪风:“这儿怎么弄,我不会。”
虎口红了一块,响河“咝”的一声,不敢惊动任何人,她移开杯子,收起手。
“这里先取消,按快捷键,输入文字。”
说来也奇怪,倒出的水好巧不巧地都洒在响河手上,桌子上只留了星星点点的水渍。她去隔壁桌子抽了两张纸,擦干净桌子又擦了擦手。纸巾覆在虎口上,一阵疼。
“哦,那如果我要将这块文字放到那块后面呢?”
“额……这样”何峪风解释不清楚,干脆走过来亲自示范。
他一手操作键盘,一手握住鼠标,侧身站在两个女人中间,显得响河很多余。
响河正欲走,不知何时离开键盘搭在椅背上的手突然抓住她,她回头看,何峪风还是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给赵连薇作讲解,可是手指却在她手上轻轻按着,一两下又放开了。
他是在告诉她,他知道她受伤了。
最近的天气很闹人,上午阴沉地让人犯困,下午却艳阳高照。
阳光一好,必有大风。
响河在风中站了二十多分钟,整个人都被吹得皱巴巴的。她一边看微信一边在公交车站里来回踱步,想驱走寒意,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她发现近一个月来何峪风主动来找她聊天的次数出奇的多,而且都集中在晚上9点到11点。他总是先问“你回家了吗”,确定响河回家之后再向她请教旅游方面的问题。
每次他抛出一个问题,响河总是回复一大段,也不见他反驳,恁是把响河当成了活度娘。当时没有多想,总以为做了同事讨论讨论工作也很好啊,现在想想却奇怪,有些内容明明可以上网找到的为什么一定要问她呢?说来也蹊跷,他早不问晚不问总是在她刚回家没多久就来问了,有一回她正在洗澡没看见,他竟打电话来,可真要深入研究,他却又不十分上心,总是到点就催促响河睡觉。好几次她好不容易被吊起了兴致,结果却被泼了满屏幕的冷水,真真是扫兴透顶。
“嘟嘟——”何峪风按了两声喇叭,把车开到她面前停下,响河回头一看公交车就在他后头,再有50米就进站了。真是早一分钟不早,晚一分钟不晚,非要响河做出个选择。
正好她心有疑问,打算当面质问他一番。
“老早就看你下来了,搞半天还是我快。”
车子启动慢了,反倒被后来的公交车给超上,何峪风笑望了一眼,又说道:“你看,倒是给司机师傅省了不少麻烦。”
“人家还感激你不成?”响河醒了醒鼻子,喉咙也被风吹得干涩。
响河一觉口干就容易喉咙发痒,她咽了咽口水,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风那么大,干嘛等那么久?非要感冒了做人才舒服?”
“等车等车,不等怎么来车?迟早都会来的,多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响河等的是公交车,结果却坐上何峪风的车。等人岂非也和等车一样,如若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她有感而发,“我要是知道你肯捎我回家,我还会站在冷风里干等吗?”
“我以为你和赵组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
何峪风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大了音量,音乐声盖过了风声。响河把窗关上,又把音量调小了。她一边看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法式用餐上菜服务的规则是服务员用哪只手上菜,从客人哪一侧服务?”
“啊?”何峪风懵了。
“啊什么啊,上个礼拜你才问过我这个问题,这么快就忘了?”
他故作镇静地握着方向盘,默不作声。
响河又问:“客房出租率、客房收益率,还有按增减百分比法计算的促销预算公式,你说一遍给我听听。”
何峪风偷瞄了一眼响河的手机,这才知道响河是在考他。
但是他怎么可能答得上来,他问了那么多问题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响河见他没反应,不满地转头看他,“厉害了我的哥,这可是你昨天晚上刚问过我的,看在我那么辛苦给你解释的份上你至少也该说出来一个吧?”
响河之前就告诉过他,虽然她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但专攻却非饭店管理与旅行社业务,所以很多问题她一时半会也答不上来。这个月她把压箱底的大学教科书都翻了出来,自己看过一遍还要给他讲解,谁想到她岳响河却有这么一个不走心的“徒弟”,换谁谁不气得七窍生烟。
“到底是不是你自己要学?”
“是啊。”
“你对我都不肯说实话吗?”
“是真的,我是有认真在看的,就是一看就忘……”何峪风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就在刚才吃中饭时,赵连薇还向他请教过问题,如果真是一看就忘的榆木脑袋,他也混不到组长这个位子。
“我真心实意和你做朋友,一心想说你不是旅游专业出身,做策划时肯定有很多专业知识不知道,所以想帮你——”响河停住,又猛烈咳嗽起来,揪着沙哑的喉咙突然声音就大了几分,“你不说实话我就再也不和你发微信了。”
她又冷冷地补充道:“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路口。
“去建岙那天,你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小偷,他认出了你。”
“什么?”何峪风旧事重提,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门临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他恶狠狠地盯着你。我想你每天都坐这班公交车回家,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他转头,与她四目相对。
“你……”响河虽然成功用激将法逼出了实话,却仍是始料未及,她又咳嗽了两声,忍不住笑道:“这次不是顾铭没空了?”
一直要等绿灯放行,何峪风才跟上响河跳跃的逻辑。
他微笑着,不答反问,“手怎么样了?”
虎口的红印子已经消下去了,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身体随着手臂起伏,不料喉咙口又是一阵痒。她用力压下那股想咳嗽的劲,心想自己真的是感冒了。
果然,感冒和爱情一样,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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