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四年五月,都城洛阳一片繁华景象。“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个季节,正是赏月饮酒的好时节。而都城西北角的广场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马蹄掀起的阵阵尘土还未消散,各家各户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络绎不绝的挤向广场正中。口中小声嚷嚷着“造孽啊,可惜了这么个人!”到了场子周围,却是挤不进去的。里里外外扎扎实实的裹着三层戎装执茅的武士,个个摩拳擦掌,似乎接下来的是一场激烈的战争。场子中间的高台上,摆放着一张黑漆漆的桌子,桌子正中端坐着一位监斩官,长得还算周正,若不是此刻眼神中流露出的“奸计得逞”的神情,一般没有人会对他产生反感。要是论政治才干,他的确很不一般,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隶校尉——钟会!
他的两侧分别布着士兵,桌子一角的竹签筒子里,有一枚木制的令牌,上面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斩立决!只要牌子一落,高台下所立之人就会身首异处。
穆月雪躲在一棵高耸的树上,繁密的枝叶挡住了她的身影。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地歪着。目光所到之处不是那个高台上的人,还是下面盘腿而坐,面不改色的男子!这个男子,就是要被“斩立决”的那个人,他一身白衣,容止出众,倒也不是真的弱不经风的,常年的游历加之锻铁,他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此刻的他,并未束发,穆月雪想起他原本就是个放浪形骸之人,恬静寡言,那日从洛水河中捞起自己,默默守到自己苏醒。缓缓松了口气,还是什么都没说,背起背篓,转身要走。看着此人的装束,穆月雪已经明白,自己竟然穿越了。她来不及哀叹命运,眼前的男子是如此俊美,目光却是那么清冷。她只一眼,便陷了进去,不想自拔。
电石火光中,穆月雪已经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拽住了对方的手臂“请等一下”,看的出,男子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他目光一怔,随即不露痕迹地拿出了自己的手臂“姑娘,可还有其他事?”
这个声音也是充满蛊惑的,穆月雪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我问三个问题,你是谁?这是哪儿?现在是什么朝代?”她一口气说完,生怕人家跑了!
只见男子疑惑的盯着她,她一身装束倒也平常。虽不情愿,还是开口道“姓嵇名康,字叔夜。现在是景元四年初,这是都城郊外,洛水河畔。”
穆月雪脚下一滑,脸色煞白,差点摔倒在地。“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摆了摆手,咽了口唾沫。“我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家了,你能否收留我?”
“天道无常,谁有家呢?”叔夜想起自己那个还高高在上的夫人,心下微凉。
“我,我做你的侍女也可以的。”月雪见他面有难色,脱口而出。
“我也就一铁匠,要侍女何用?若是姑娘真的无处可去,我竹林深处有一处茅屋,倒也可以遮挡风雨。就怕姑娘一个人……”
“谢谢,就这么定了,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定铭记于心,日后定回报。”
叔夜没接话,只管在前面带路。穆月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对于嵇康这个美男子,穆月雪还是大概了解一些的。看看人家这身材,简直是鬼斧神工。何况人家还是琴文书画样样精通呀!只是可惜,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她撞了个满怀,她还没怎么样呢,但是叔夜臊了个大红脸,转身落荒而逃,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
现代社会的谋生手段穆月雪可没有丢失,很快她就混迹与大街小巷,各色人物,只为能够救嵇康一命,何种代价,从未思量。
上月她已经自荐去了司马府,成了司马炎的谋士。司马得天下是大势所趋,这个司马公子更是未来的晋武帝。一个女人总有办法让一个男人信服,况且这个女人不但有姿色,而且有谋略。她想那份伐蜀的详细攻略图怕是已经入了司马昭的手中。她假手一信“素闻大将军有凌云之志,且嵇康乃区区书生,何以撼动乾坤。公筹谋入蜀久矣,此番必定大成。饶一书生,此乃民心,当日三千太学生请命,公可顺之。岂不是更彰显大将军之风姿,以此,天下谁人不归附与公。公取天下,又有何惧?”这么恶心的奉承,穆月雪差点写吐了。更是承诺以后定助司马公子炎登基称帝。而嵇康得救之日,便是穆月雪入司马府成之日。
穆月雪收回了思绪,抬头望去,日头越来越毒辣。离午时三刻还早呢。叔夜也抬眼看了看天,然后朝自己面色苍白,哭哭啼啼的夫人望了一眼。侧身对自己的兄长道“可否带了琴来?”嵇喜面露难色看向钟会,钟会摆了摆手,他才将琴递与胞弟。朝高台上深掬一躬,方走下来,重新立于一旁。叔夜轻拨琴弦,一首慷慨激昂的《广陵散》渲泻而出,曲调神秘,激越动人。偌大的广场只有琴声阵阵。一曲终了,叔夜叹息:广陵散,自此决亦!远处白衣素冠的太学生们匆匆而来“请大人开恩,我们请先生做我们的老师,望饶他一命。”
“大胆,法场重地,岂容你等放肆?”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司隶校尉伸手扔下牌子。穆月雪一个翻身,纵身一跃,不偏不倚正好接住牌子,然后脚下用力,一晃便到了钟会面前。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目光骤冷,杀气陡生。穆月雪也不废话,面对虎视眈眈的士兵,目瞪口呆的众人,她从自己玄色的衣衫中摸出一块金色的令牌。上面“司马府”三个字,钟会摆手止住了渐渐逼近的士兵。“既是将军府之人,何以不以真面目示人?”声音寒冷而微小。
“大人何必着急,稍微等一下,万一将军后悔了呢?”穆月雪语气轻松。
“不可能,若是公子再不表明身份,休怪刀枪无眼。”
“我只跟他说一句话,便告诉你我是何人?”她指了指已经匍匐在地的嵇康,开口道。
“让开,让她去。”钟会冷哼了一声。
“近在咫尺,却也已经是天涯了。”穆月雪看着眼前的男子,风华无双。她蹲下神来,不顾对方诧异的眼神“我当日说过,定回报于你。救命之恩,今日便报。公子是个聪慧之人,该知天下大势向来如此,何必执着?今日一别,相见无期,只求公子能够珍重,好好活着。做这三千太学生的老师,也是一件善事?何必苦了自己……”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穆月雪收了思绪,直起身子。“大人瞧,证明我身份的人,他已经来了!”最后这句,却是对钟会说的。匆匆一瞥地上的男子,见他脸色终于有了波澜。
“公子怎么来了?”钟会迎了下去。
“传大将军的话,嵇康乃是名士,杀之可惜。既有太学生请愿,吾愿成全。嵇康自此便是太学院的师傅。”司马炎果真是个守诺之人。穆月雪松了口气,嵇康愣了半晌,人群中早已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他望了望那白纱遮面的女子,心下重重叹了口气“谢大将军开恩!谢公子”
“起来吧!大人,父亲有要事同你商议。”钟会疑惑的看着司马炎,“这位是?”
“穆月雪,我未来的夫人”。
“恭喜公子!”钟会压制着怒火,满脸堆笑着说到。
司马炎笑笑,“月儿,走吧!”
“好”她纵身一跃,跳到了马背上。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