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30 36你为什么不说

36你为什么不说

       同一个礼拜六的晚上,周小曼趴在队医的治疗床上,让大夫给她做肌肉放松治疗。童乐还是今天吃过晚饭,上网闲逛时,无意间扫到市民论坛上的帖子,一看内容,赶紧跑过来跟周小曼分享重大新闻。

       少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可是校长跟老师。据说在校长办公室就,就那个什么了。他当时听到音频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曾教授过来关心孙子的学习,一见到那帖子,气得七窍生烟。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竟然也能放出来祸害孩子?

       童乐却是当时就坐不住了,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赶紧跑过来找周小曼了。靠靠靠,他就说哪儿有老师凶神恶煞要杀人,校长全然不知的道理,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啊!

       周小曼听他在边上义愤填膺,心中冷笑。

       校长以为抛出一个白老师,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他做梦!这个低于一般的学校,他这位最高权力者,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没有他的纵容轻忽和漠视,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炼狱。

       当时那封邮件,收件人地址栏上,除了本市的各大媒体公众邮箱外,还有个私人邮箱,邮箱主人是他们隔壁班的班主任。这位班主任的丈夫是本校老资格的副校长。可以说,校长出了大事倒下去,被推出来主持工作的人,肯定是这位副校长。

       财帛动人心,权势惹人醉。

       反正艺体之花校园遭虐打的新闻,这段时间都是本地市民论坛的热点。火上加油,可是他人的锦上添花。

       周小曼默默地背诵政治课本上的内容:“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人家可是匡扶正义呢!

       童乐在治疗室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意犹未尽的告辞了。临走前,他追问周小曼:“哎,你定下来了吧。等到全国赛结束,你就去我们学校上课。”

       周小曼点点头:‘嗯,是我爸研究所所长说的,转学的事情,所里出面处理。’

       童乐撇撇嘴,还她爸呢。找他看来,周小曼当孤儿都比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亲爹后妈强。

       周小曼就是微微笑,不吱声。

       童乐看她这副软绵绵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对方是女孩子嘛,少年又宽宏大量的原谅了她。他还表示,等她回去上课也不用担心,他可以帮忙补课的。

       周小曼看着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少年,忍不住眉眼弯弯,笑着道谢,挥手跟他道别。

       等到全套的放松治疗结束后,她跟队医说了声谢谢,去外面的大房间找队友。

   林琳跟丁凝她们都冲周小曼挤眉弄眼,笑嘻嘻的要她老实交代,今天这位小帅哥是谁啊?啧啧,小曼的桃花不少啊,先前她们去医院看她时,就有个邻居酷男,现在又多了个白面书生。

       丁凝手指虚虚指了下外面,笑的别有深意:‘哎呀呀,你们别忘了,篮球队还有个傻小子看我们小曼,看到一头砸进了教练怀里。’

       小姑娘们发出一阵哄笑。  

       周小曼哭笑不得,无奈道:“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多尴尬啊,大家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结果她脑袋一抬起来,,直接就见到了。治疗室先是一阵沉寂,旋即响起女孩们的爆笑声。

       孟超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周小曼了。他们篮球队的规矩跟体操队不一样,除非是礼拜天,其他时候一律不准外出。

       他深深地看了眼周小曼,问队医要了瓶药油,转身出去了。

       丁凝故意捉弄人家男孩子,笑道:哎呀呀,别走啊。我们可以腾地方给你们说话的啊。

       周小曼直接上手要拧她。一群女孩子,笑闹个不停。

       大家做完夜训的放松以后,推推挤挤的出了治疗室。

       周小曼有意蹲下身整理鞋带,落后了一步。

       果不其然,孟超又悄默默的从墙角边上踱步出来。少年也不吱声,就盯着她,一个劲儿盯着,眼睛不带眨一下。

周小曼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轻声道:‘你有什么事情,我们去体操馆说吧。’

       她有体操馆的钥匙,这算是薛教练给她的特权,好让她休息的时候,也能过去做基础练习。

       在薛教练看来,一名艺术体操队员能不能将运动生涯走到巅峰,基础训练比成套动作更重要。正是这些枯燥乏味到极点的长时间不间断的基础训练,才让艺术体操成为地毯上的芭蕾。

       她开了场馆的门,招呼孟超进去,拿了垫子让他坐下。她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面色平静地开了口:‘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

       少年脸上神色变了几变,肌肉近乎于抽搐一般,终于忍不住出了声:“那天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当时他一心担忧周小曼的状况,来不及向其他事。可是等到他离开医院,独自一个人在宿舍床上躺着休息时,却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太巧了,他们,他,那个川川还有薛教练带领的电视节目摄制组,出现的时间未免太巧了。

       恰好他们前后脚到达学校门口,恰好周小曼在里面惨遭殴打,恰好被他们集体撞破了。


       其实那天在校门口碰见川川的时候,孟超就隐隐有不对劲的感觉。女孩子即使脚踏俩条船,故意玩暧昧,也不会蠢到让俩个男生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等她。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老不及考虑更多。只能按照本能去行事了。

       孟超气愤的不是周小曼利用他。他愤怒的是,为什么周小曼宁可利用他,也不直接告诉她在学校被虐待的真相。

       周小曼承认的非常痛快,她甚至没有躲避少年的视线,就这样迎着对方压不住的怒火的目光,干脆的认了:“没错,你们都是我安排在那个时间点出现的。我害怕摄制组惊动校方,那些人就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表示希望在学校里低调一些,从出校门开始拍起。至于让你们到了四点钟我还没出来,就进去找我,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会被活活打死。

孟超气的抬脚踢了一下垫子,声音里淬着火气:‘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你还特意为了这个去挨打?’”

她笃定了自己当时会被看到受虐场景,她明明知道自己会挨打,她竟然期待着那场残酷的施暴!

周小曼微微笑了,垂了下眼皮:“对不起,我不知道能跟谁说。没有人会相信我。我挨打了?证据呢?全班人都说我在撒谎,老师说我最爱惹是生非。谁能证明我是受害者?除了让人当场逮个正着。我找不到任何摆脱的办法。抱歉,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但我担心川川一个人拦不住他们,我怕他们会用板凳砸死我。”


少年气的在边上团团转,想要找什么发泄心中的愤懑,却悲哀的发现连道具都没一个。他看到女孩一下子就蜷缩起身子,呈现出一种将要挨打时,自我保护的姿态。那怒气消融成了雪水,却找不到淌出去的渠道。

       孟超都不知道自己是气是悲还是其他什么情绪了。他听着自己用一种快要破音的嗓子挤出了一句:‘你放心,我永远都不可能打你。’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徒劳的强调:‘你可以告诉我的啊,我会相信你啊。’

       少女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她微微的露出了一个近乎于笑容的表情。年轻光洁的脸上,却有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对不起,那个能够相信别人的周小曼早就死了。’

       在她哭着哀求老师,哀求父母,哀求姜教授夫妻,甚至向研究所领导求救的时候,就死了。少女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她自己。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

       孟超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昏话。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女孩抬起了眼睛,眼中的悲哀简直要溢出来。她却突兀的笑了:“对啊,我原本就应该是个死人。”

       孟超这下子真急了,连跳脚都顾不上,直接蹲在了周小曼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只恨不能把他的心里话戳进去。他急急忙忙,跌三到四的强调:‘没有,没有,你还好好活着,你没有死。’

       周小曼没被他突然放大到眼前的脸吓到,她甚至还微微笑。只是这笑容,太过于缥缈,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备注:坏掉我立刻想到了电影《大逃杀》中的微笑女孩。)

       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焦急的少年,心头有感动。这份感动让她诚心实意的向他道谢:“谢谢你,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非常抱歉,我已经坏掉了。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可是没办法,我已经坏掉了。”

       孟超并不能理解周小曼的话,他觉得她说的那些,他完全听不懂。她受伤了,她住院了,可是她已经养好了。那些欺负她的人,也都得到了惩罚。他们不会有好下场。她应该迎接新生活。

       可原本应该焕然一新的女孩,此刻面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哀,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有能力相信任何人了。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我也没有办法期待任何人相信我。我只有我自己,我只敢相信我自己。”

       孟超急躁的厉害,徒劳的一再强调,她可以相信别人的,也会有很多很多人相信她。面对女孩近乎于无动于衷的面庞,他冲动之下冒出了一句话:‘你可以相信我啊!我也会永远相信你。’

       这一回,女孩真的笑了。眉眼弯弯,眸子亮的仿佛整个体育馆的灯光全部吸在她的眼睛里。然而她说出的话,却让少年如坠冰窟:“孟超,谢谢你。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没有办法再相信别人,也没有办法喜欢任何人。”

       少年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体育馆。被人兜头打一耳光的感觉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理清楚的悸动,就这样被残忍的掐断了。

       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转过头看。他骄傲的挺直了脊背,一步不停的走出了灯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

       周小曼瘫坐在垫子上,形象全无。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默默地对抗着自己对可乐的渴望。没事的,周小曼,你还有你自己,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要挣钱,你还要独立,你还要把妈妈接到身边。

       她揪着自己的领口,企图呼吸更多的空气。

       体操馆里,多出了一道身影。周小曼立刻警觉的抬起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呈现出戒备的状态。

       孟超在操场上闷不吭声的跑了十圈,然后默默地往运动员公寓走。经过体操馆时,他看缝隙里漏出的灯光,立刻奔了过去。在听到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跟少女哭泣的声音,男孩子忍不住着急起来,准备伸手敲门。

       里面传来了薛教练的声音,她叹着气:‘我不问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你被人打的事情。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好好关心过你,所以你觉得不能相信我。’

       周小曼哭着道歉:‘对不起,教练,对不起。’

       上辈子,她没有好好练习艺术体操,辜负了教练的期待。她甚至在被人性骚扰后,怨恨自己为什么要练体操。如果不是练体操,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盯上了。

       她也是欺软怕硬的孱头。她摆脱不了那些施恶的人,就只能将罪过归咎于自己。反正,她总是能够将愤怒跟委屈发泄到自己身上的。

       周小曼哭得声嘶力竭。她没有想过要向薛教练求救,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被嫌弃。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她害怕失去教练的期待。

       薛教练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怕,以后都可以告诉我。教练没有孩子,在我眼里头,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拼尽一切,去保护你们的。’

       周小曼嚎嚎大哭起来。上下俩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会保护她。她从来不敢奢望的保护,她从来不敢期待的保护。

       女孩一直哭到声音嘶哑,喉咙都痛的说不出话来。薛教练给她擦了眼泪,轻声哄劝她:‘小曼,我们去找林医生聊聊天,好吧?孩子,屋子里住久了要经常打扰。咱们的心也一样,放的东西太多了。然后就好好去清理一下。’

       林医生是运动基地的心理医生,专门负责运动员心理疏导这一块。薛教练觉得周小曼情绪不对,这个孩子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整个人看着还好,其实已经快要奔溃了。她怕周小曼有抵触情绪,不想去找心理医生。国内就是这样,生病看大夫天经地义,心里不舒服找心理医生。就被人当成神经病,反正不是正常人。

       谁知道周小曼点了点头,立刻痛快的应下了。

       孟超在外面等了很久,最后还是一个人默默走了。她有教练帮她,她不需要他。(孟超好暖男啊,莫名觉得有点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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