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記憶是很模糊的,迄今爲止也搞不清就是忘不掉但是又很苦惱,像火車離開時倒退的景象,有時候像是一部電影的留白......總是不能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輾轉反覆着輪迴。
小红搖了搖藥瓶,噹噹作響。這是第七個晚上失眠了,慶幸這是不連續的。她在網上查質料,上面說經常吃安眠藥對神經是很不好了,會導致整個人抑鬱下去。其實她很怕這樣,獨處對於她來說,已經夠多的了。要是這種情況加重下去的話,我恐怕無法面對憧憬的那種生活——我要愛。無論是哪種情感都能讓我的精神和身體高度融合從而呈現更美好的自我。小红这样在纸上写道。
窗簾半開着,风轻轻摇动着。
2000年四月末,小红来到這座被山圍繞着的小城,晚間是有些許涼意的。这里有很多山,但她卻一座都沒去爬過,因爲它們矗在那裏就讓她感覺遙遠而陌生。陌生到从来不会管房间墙角边上花瓶里插这的干花,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也许是上一个租客吧?陌生到,到這座小城見到最多的人是對面樓的范小姐。她又有時候在窗臺前發呆,想着自己走後下一個租客是什麼樣子的,會不會像自己一樣不喜歡睡帶有牀墊的牀,而把它挪開。然後又感覺自己這樣想很奇怪,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習慣,電影上有句臺詞不是說,“今天他喜歡鳳梨,明天他或許喜歡別的.......”
會不會有個室友好一點,小红這樣想到。突然萌生了把另一間房間租出去的念頭,好奇這個未知的人將會是怎麼樣的。
范小姐的臥室和小红臥室是對着的,由於兩幢房子的距離不過四米,所以我們經常可以見面和聽到她大罵孩子的吼聲。感覺她時常很煩,就叫她“范小姐”。
和范小姐相见這倒不如說是一種窺視,抱有好奇和投機心理的。總想着有沒有什麼故事來滿足小红的好奇心。住久了之後才逐漸打消她這種念頭。
因为范小姐是個典型的居家主婦。從沒見到過她下樓超過半個小時的。男人也是一樣,上次小红在下樓出去轉角的便利店見到過一面。
那是後男人剛從工地回來,頭上帶着某建築工地上的帽子,帽子上的標識早已被打磨的模糊不清,深灰色衣服的領口解開到胸口上斜拉着透氣,露出來的皮膚被曬的黝黑,形成很規則的印跡,脖子上汗和水泥灰構成了皮膚的紋理。男人說:“這個肉多少錢一斤......一共給你十六圓。”很疲憊,沒再說一句話。語調很生硬,不帶任何趣味。工作了一整天,是沒有心情考慮其它東西的,在家洗個熱水澡,是多麼愜意的事。
然後,小红從此對對面的夫妻沒有了任何的興趣。
便利店是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妻開的,屬於社區形式的商店。小红每每念起這個店的名字,心裏不自覺的笑着,而嘴角上的笑意稍稍泛起就平靜下去,像一陣風拂過卻悄然轉逝到衚衕口又重新呼呼作響。
“圓緣......”小红心裏再一次的默唸到,“哪有這麼多緣分等着去遇見,恐怕他們說的是自己吧。”再一次的竊喜起來。
夫妻二人的身材到是很合適的,都是矮胖矮胖的,但是女主人和男主人是典型的兩種人,小红把他們區分的很清楚。以前從來對很多事都漠不關心的,關心的是今天工作狀況和晚飯吃什麼。吃的東西都是在便利店買的,往後的日子交集自然多了起來。女店主待人不是那麼熱情,也不閒的冷漠,卻諳於市儈,把周邊的人際關係處理的恰到好處。男店主卻是很計較的一個人,常常在買完菜結賬的時候,多出一毛錢都要給你找開。
小红很無奈,店子是人家的,而且住的這個小社區就這麼一個店來提供大家日常生活,從早上六點鍾出門去上班的時候就看見女店主在收拾菜農送來的新鮮蔬菜,一樣樣的擺上貨架。又有時候看見女主在拭擦貨架上的灰塵。進門的右手邊是櫃檯,左手邊是一個島臺的零食框,四周分別是冰櫃,雪糕櫃以及蔬菜架......
爲什麼都是女人任勞任怨,從來沒看見丈夫早起過一天,哪怕是一天。小红又一次的強調到。所以不在乎男店主那樣刻薄了,更多的是同情這個年紀近百的阿姨。
每當小红的同事美惠談起和男朋友分手的時候,小红總是欲哭無淚的拿着對夫妻來安慰美惠——你看看如此性格迥異的兩個人都會走到一起,是多麼的奇怪,可能當事人深陷其中沒有看到?
美惠接着小红的話反駁道,“怪不得你沒有男朋友的,愛情怎麼靠對錯去區分,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哪有考慮這麼多的。”
“那爲什麼有這麼多人分開了呢?是不是後面的功利性被放大了,雙方都在權衡?”
“這......你也未免太心機了吧!”
“不是嗎?就像你男朋友曾經對你那麼的好,好像世界上就只有你一個女人一樣,後來卻發現了世界上的另一個女人,一句‘我倆不合適’就把你甩了。這不是出於在兩者之間做出權衡嗎?”
小红看美惠不在說話,盯着自己。
“其實我也挺羨慕那對開店夫妻那樣的,一起走過那麼多年,實在不容易,儘管男人很討厭,也是人家兩個人的生活,雙方的缺點都被漸漸的包容下來,是不是愛情麻木到習慣轉化成某種默契的情感了呢?關鍵在人家自己怎麼看吧”她又補充一句“不管這麼說,我挺羨慕的”。
小红準備繼續說下去,美惠開口“怪不得我媽媽經常給我唸叨《石頭記》裏面的愛情的——從陌生的兩個人結婚到一輩子的機率要大過從愛情開始到相守一輩子的。”
“還有這一說法?”看到美惠沒有傷感的情緒了,“那你是沒遇到對的人唄”。
其實小红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是缺乏安全感的,也許自己對於愛情太過於苛刻,畢竟現實中和想要的不會是一個人。一旦入戲更深入的去了解對方,感覺有差異的時候就會說服自己退出來,不管哪種理由都是一個契機,似乎自己怕面對這個問題,選着逃避。索性就一個人了。
聽房東向太太講,這裏的房子都是她——的。當時說着句話的時候故意拖的很長,好像在顯示自己的優越感,臉上也泛出輕蔑的表情。房屋是分層出租或者單間出租的,有長久住在這邊的人大多都是年租,因爲這樣比較便宜。
向太太說:“一棟房子住久了會慢慢習慣,或多或少都會有感情的,有的人想辦,很果斷的就辦了,有的人是懶得辦......除了幾個月上門收水電費會說幾客套話以外,其它時間都是相互冷漠,不相往來”
向太太說這些話時候,少了“H”音而顯得沒有語感,像四十多歲的男人例行公事般蒼白無力但是還沒停。身上穿着湖清色長裙在小肚子上開始泛起波瀾卻不顯的臃腫。她具有這個年齡段該有的睿智和皺紋,眼皮下垂的厲害,眼睛逐漸渾濁,臉上淡淡的妝容,鼻頭上的光澤泛出自信,整體看着還算入眼。
“是這樣的,到了這個年齡段嘛,”她突然停住,朝我的視線看去,停在自己的小肚子上,“當初我年輕的時候就沒有這個游泳圈的,好多人追我的。可是結婚有小孩之後,就混亂在廚房、情感、孩子和生活的各個瑣事上面,逐漸放鬆自己。”
她望着我笑道:“等你結婚有小孩了就明白了。”
她這一笑很意味深長——沒有了下文。
小红突然想起來母親也是這樣說:“等你將來有小孩了就明白了,你有多不好養了。別人家的小孩是來報恩的,感覺你是來要債的。”
母親永遠都是生活在那個小鎮裏。很安心沒有任何憂慮,因爲自己這份職業在母親看起來很靠譜,收入高而穩定。她總是習慣在相熟的人哪裏說,默默的享受着那種無聲的嫉妒。
以前不喜歡呆在一個地方,等到一切的環境都熟悉透了之後就覺得生活中沒有東西能點燃自己。哪怕是一個人在午夜邂逅一個男人,精神達到片刻的高潮後又迴歸於平靜的生活。沒有一絲羞恥感和罪惡感,但是不等同於完全去接受。大抵不是那麼的有安全感,一直在追尋,不僅僅是關於性,是一種心的舒適度和自我對外物的距離感。後來發現很多人都是這樣,才讓她安心下來努力編程。讓這些字符和數字來填充那個缺口。
“你是不是該結婚了?”她很不經心,帶有試探性。
“還早吧,結婚和葬禮一樣,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同樣很隆重、同樣要鬧騰一天、同樣會念詞,有人高興或傷悲。雖然看起來不一樣,實質是一樣的。一旦進去了就出不來了。我才不要這麼早就結束我的人生”
她撇了一眼,連話都不想說就去廚房做飯了。
范小姐的臥室很早就關燈睡覺了,大約是九點左右,而這個時間是小红剛下班回到家。范小姐是哪種很有規律的女人,或許結婚起就是板上釘釘了,一些約束和規則必須遵守,不能隨便出去和陌生人交流或者陪閨蜜夜不歸宿了天南地北。
這樣的生活才不是她敢想的,太過於沉悶和無趣。
范小姐的老公也是如此。
“叮咚!”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條簡訊。
“都快十二點了呀,是誰這麼晚了還發消息過來?”看了看手機,卻沒去點開手機中的那條信息。想留着明天看,忙到現在也挺困了,一臉疲倦的躺在牀上。連桌子上的東西都來不急清理,桌子是從網上淘來的,很簡約的風格。當時看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挑剔,想着適合就好,因爲她明白,自己總是要走的,傾注情感選的東西是很難去割捨。但是有些東西用久了之後也會有感情,那就賣了變成錢帶走,總歸是一種彌補......
桌面上開着的電腦,散開的小說和各種雜誌都快塌下來,水杯、優盤、鋼筆......很多東西都在這張桌子上,也包括了她的業餘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