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言珍一起床,就感觉到一股寒意。
今天又是星期一,跟往常一样,还不到七点,言珍已经起床了。今天是小寒,天气很冷,她很想再睡一会,可是女儿要上学。她不得不挣扎着起床。接着叫女儿起床,洗漱。
叫醒女儿后,言珍来到了厨房。她将两勺麦片放在锅里,兑了一碗水,慢慢地熬麦片粥。等麦片粥熬好了,再煎鸡蛋,炸馒头片。水气氤氲的厨房里,言珍被水气熏得浑身暖洋洋的。她侧过头,在布满水蒸气的窗玻璃上,依稀辨出了一个女人的脸。言珍摸摸自己的脸,光滑不再,弹性松驰。她害怕直视那张玻璃窗上的脸庞。
锅里的麦片粥沸腾着,言珍却毫无察觉。女儿途经厨房,看到漫延而出的麦片粥,她一声惊叫。言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揭开锅盖,把锅沿及灶台上已经溢出的麦片粥清理干净。女儿怔怔地看了言珍一眼,又洗漱去了。
麦片粥做好了。
锅里的水气还未完全蒸发掉,言珍却将油倒了进去,油在有水的锅里噼哩啪啦地炸出了声响。有一滴油差一点溅到了言珍的眼睛里。言珍急忙扭转小火,慢慢熬干锅里的水,锅里的油还在炸响着,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言珍用一只手撑在灶台上,另一只手握着锅铲在锅里轻轻搅动着。女儿走过来,拉拉言珍的衣角:“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饭?”
言珍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脸歉疚地看着女儿,“马上就好啊!”
早餐终于上桌了——两碗麦片粥,两个煎鸡蛋,一碗炸馒头片。每天的早饭几乎都一个样。两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事地吃着早餐。
女儿吃完了,背上书包,冲着言珍喊了一声:“妈妈,我上学去了!”言珍低头吃早饭,没有答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儿已经走远了。
02
雨下得不大。刚好可以湿衣。骑车时,言珍把大衣领子拢了又拢,雨丝还是夹带着寒风,吹到了脖子里,一股深深的凉意。十五分钟以后,言珍来到了招聘会的现场。
言珍失业快半年了,一直没能找到心仪的工作。三十六岁,对言珍来讲是一个坎。婚姻遭遇十年之痒,而工作也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再重新找工作,年龄的优势不再,无技能无学历,还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吗?
她常常来这个招聘会。招聘会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她,看见她,笑着说道:“大姐,你又来找工作啦?”言珍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黑色的职业装,脸上的妆化得很浓。她靠近言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找工作吗?”言珍还没回答,她就殷勤地递上了一张宣传单,“我们公司半天工作制,双休,年底还有双薪哦!”
言珍看了看宣传单,上面写着“某某保险公司高薪聘请业务拓展人员……”言珍明白了,是叫她做保险推销员。言珍想起了刚下岗时,自己的一个同事请她去保险公司听课,她在下面看着主讲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可是听着听着,她明白了,没有单子,一分钱的收入都没有。那天她听完课后,再也没有去过保险公司。
现在又是推销保险。她有些厌恶把单子还给那个女人,并朝她摆了摆手,女人依然满脸堆笑,央求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们保险公司和其他公司不一样的……”言珍走出好远,那个女人还在那里说着。
言珍经过一个又一个招聘展台。招聘单位开出的条件,要么是35岁以下,要么要求大专学历,要么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言珍下岗前一直在厂里做装配,那是一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种。现在经济也不景气,招普工的厂不仅少,上班时间还很长,有的还要二班倒,甚至有些连周末休假都没有。女儿现在上初中了,老公也在外地工作,言珍希望能找个上白班带休假的工作,边工作边照顾女儿。
失去了选择权,就只能等着被选择。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医疗器械厂在招普工,性别要求女,其他要求不限,并为员工购买五险一金。她激动飞奔而去,却发现展台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找工作的女人。她们的年龄从18岁到50岁不等,纷纷从招聘人员手里抢夺应聘登记表。言珍好不容易从重重人流中挤了进去,焦急地问道:“老师,我能应聘普工吗?”
展台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正在面试前来应聘的人。另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戴着一副无边框眼睛。他正在收集应聘表,他抬头看了看言珍,再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年级大的男人。那个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年轻男人得到了指示,转头对言珍满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招满了。”言珍的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年轻男子又安慰道:“我们是一家新厂,以后的机会还多的是。”
言珍又在招聘会里转了好几圈,要么让她等通知,要么时间长,工资低,她也看不上。无功而返的言珍,站在招聘会大门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抬手看表,快十一点了,十二点二十分女儿要回家吃饭了。她骑上车,朝着菜市场驶去。
03
中午放学,女儿回到家中,满脸春风,抱着正在做饭的言珍转了好几圈,嘴里高喊着:“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几圈下来,言珍转得有点头晕。她扶住灶台,好奇地问女儿:“什么事把你乐成这个样子?”
女儿拿出一张证书,在言珍的眼前晃了几晃,“我得到了去省里参加英语比赛的资格!”言珍赶紧地擦净手,拿起证书仔细看了又看。
“咱闺女就是能干,能进省里参加英语比赛了!”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去参加比赛,要交2千元报名费!”女儿说。
2千元好似一阵风,把愉快的气氛吹得烟消云烟。言珍和女儿僵在那里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洗手去,马上吃饭了。”女儿边走边看着母亲的表情,似乎没有不高兴。
言珍望着女儿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饭桌上。言珍一手端着碗,挟了一挟菜放在碗里,便不动了。女儿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她在思量着这次比赛母亲会不会让她去参加——2千元的确不是小数目。言珍的确是在想这次省里比赛的事情。但她什么没有说,只是催促着女儿快些吃饭,尽管她自己的碗里菜和饭根本没有怎么动。
女儿上学前,又看了一眼母亲。言珍正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她朝着言珍喊了一声:“妈妈,我上学去了!”言珍回过头来,“哎,早点回来!”
女儿这才放心地上学去了。
算完了这个月的花销,再算算剩余的钱。丈夫在外地工资也不高。原来言珍上班的时候,两个人的工资支付完一家的开销,还能小有盈余。现在言珍没有工作,生活重担压在了丈夫一人身上。她本想打电话让老公寄点钱回来,想一想还是算了,把存的钱拿来支付报名费吧!
那个下午,天一直在下雨。言珍托着腮,坐在窗前,想起了许多过去的故事。
刚刚和丈夫谈恋爱的时候,言珍是多么地无忧无虑。后来,女儿出生了,出生时体重还不到五斤,她和丈夫各种着急;在他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时,丈夫还在外地工作,言珍一个人去买了一个蛋糕,默默地过完了十周年纪念日……
04
女儿晚上回到家里,言珍很慎重地将2千元放到了她的手里,叮嘱她好好考,一定要考个大奖回来。女儿开心地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妈!你真好!”
女儿的这一吻,言珍所有的烦恼忧愁都无影无踪了。
那一晚,言珍坐在女儿的卧室里,两人聊了很多。那一刻,言珍的心情很轻松。她想应该给丈夫打个电话,分享一下他们的好心情。
电话接通许久,那头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言珍以为自己拨错了电话,确认无误后,再拨过去,手机关机了。
言珍握着手机,许久都没有放下,直到手机的冰凉传遍了全身,言珍才放下了电话。她又一次拨打丈夫的号码,依旧是关机状态。她内心的平静一下就被打破了。她这才想起来,丈夫已经快三个月都没有给他们打过一个电话了,她以为是他工作忙……
窗外依旧小雨绵绵。言珍躺在床上,在厚厚的被子里,她仍感到寒入骨髓般地冷。她紧紧抱住一个枕头,可是牙齿依然在打战。
寒冬,还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