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之灵(上)

很多病人都养猫,而我是很多病的病人。

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如果要活的久一点,不想本来就已经脆的像一张纸,一同就破的免疫力,再被猫毛混着各种寄生虫摧残的话,就千万不要养猫。

所以我决定好了,我必须要养一只猫。我实在是太孤独,也够痛苦的了。疾病渴望我,死亡渴望我,但这些在“我对死亡的渴望”面前,将像自以为是叛逆的初中生遇到拿汤姆森冲锋枪的黑手党一样,瑟瑟发抖。我不想再去担心这些十年、甚至几十年之后才会杀死我的疾病,正如不知何时开始,我不在担心人生前途。我更多地开始害怕无法逾越当下的某个障碍,无法继续为我生活的无聊开脱,在追求生命意义的路上,我在扼制不住对虚无的向往。这年轻的生命连同环绕它的世界,将一同无声无息地死亡。

在楼下的菜市场,从卖猫的男人手上,我花十块钱买了一只橘猫,因为手头紧迫,我甚至还不屑地咂咂嘴,表示对那一箱子土猫的品相的不满意,实际上养哪种猫,养好品相,坏品相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养只猫,养只自己的猫,仅此而已。咂咂嘴的目的是想压价,如果能省下两块钱,就可以带猫搭公交车回家而不必走路了。

那男人身上有股骚味,可能是和猫呆太久了,他一定一点都不喜欢猫,却又要靠卖猫维持生计,他的眼仁浑浊又泛黄,但是大概已经精明地看穿了我的意图,把手伸进那个不知是多少猫一生旅途中转站的泡沫箱,从凄厉的抓痕之间,揪住了一只橘猫的后颈,迅速提到空中,“您看这品相!这毛色!再给带回去洗个澡。”也不晓得是如今养猫的人都太讲究,还是这男人即使卖猫也是个外行,我记得养猫的朋友都给我说过不止一次,小猫是不能洗澡的,一着凉,很容易就死掉了。我生怕再这样提下去,猫的脖子会断掉,又或者猫后颈的皮会被撕扯下来。

橘猫的眼睛从一片褐色中空洞地望着远处,四只爪子都垂着,伴随着一声“喵呜”,我仿佛听见了某个灵魂深处的嚎叫,我连忙数了一张五块,五张一块,塞到男人空闲的那只手里,双手接住橘猫的两条前腿把它抱了过来,男人在笑,脸微微发皱,像个放久了的橘子,那天在下雨,他的橡胶长筒靴上面全是泥巴,他不紧不慢从旧的褪了色的棕色夹克里面,拿出一沓用不锈钢夹夹住的零钱,食指上沾了口水,把每张钱都捻了一遍,五块放进五块那一沓,一块放进一块那一沓,毕竟一条命换的钱,马虎不得。

往回走的路上,我想起母猫叼小猫也是咬住后颈,所以这种方法肯定很安全,小猫的脖子和后劲皮都不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下雨天,我若是再站站,男人恐怕八块钱也是愿意卖给我的。我用右手托住它的后腿,它前爪扒在我的左边手臂上,一直“喵”呐“喵”地叫,大概是害怕,听众都累了,它却还没累,就这样,迎着脸上丝绒一样的小雨,走回了家。

我很想买上一直名贵品种,英国短毛猫,缅因猫,涅罗猫什么的,可惜我太穷了,但是我觉得我的橘猫却比这所有世界上名贵品种加起来还要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我安慰,嗯……就像……谁看到人人喜欢的漂亮女孩不会心生荡漾呢?在那一瞬间的涟漪散开,剩下了水面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所以我从小就害怕人人都喜欢的漂亮女孩,爱是很私密的,我永远都只爱上了无人涉足的秘密花园,说道:“我发现了唯有我才能东西的美。”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自我安慰,我甚至都想象不出我拥有了一直名贵品种猫咪的样子,我觉得这是我的橘猫,是美仅仅属于我的橘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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