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颜

存在即是孤独,消亡便为万象。

她说。

早晨天不亮就抹黑爬起来,一个人在黎明前的黑暗房间静默,喝一口凉水,含着。等待晨雾从阳台上缓慢地挪进落地窗,散布在整个房间。一切都带着远古洪荒时的暧昧阴影,以一种随时准备隐没的姿态,享受絮语的静寂,豁朗。她爱。尽管她觉得自己病态。

她每天奔走于这座城市。楼房是森林,人们在其中穿梭觅食交友婚配,茫茫碌碌。她也一样。她有很多名字。有人叫她“阿九”,有人唤她“小C”,有人称她“李重安先生”,有人招呼她:“喂,那个谁。”她无所谓,她从不在乎自己叫什么。又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认真的想过。她可是其中任何一个,也可以谁都不是。

可以低眉顺眼地抚着衣角,温绵地走过有浓妆和大胸的女人的红灯区;也可以坐在街头,旁若无人地大口吞着八块钱的盒饭,面前有各色各样的人来人往;可以在弄堂深处的天井中,打一桶水,站着把水从头顶上灌下来,全身线条因湿漉而流畅紧绷;可以和情人激情缠绵一宿后,带着一身的倦懒默默点起一根烟,烟头火光在月光下明灭如同鬼魅。她说,不要在意她的性别。因为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她看这世界,也看她自己。她爱感受她生命的流逝。她爱细数额头上的皱纹。她爱探知衰老。她乐此不疲。不要在意她的年龄,因为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无甚欢喜,无甚悲凉。宽容得近乎冷漠。

她很少说话,就好像角落里的苔藓。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她就是瀑布。

她爱观察。她看见熙攘繁忙的街头菜市场,护着篮子颤巍着前行的老人;她看见节假日人山人海的公园里,咬着棉花糖等妈妈的男孩;她看见疯狂纵欲的小酒吧里,穿梭席间端茶送水的女服务员。这种人海茫茫中孤身一人的渺小感为她所深爱。而我们终将孤身一人。

投掷己身与千千万万之中,看它如何融入苍苍,如何消弭。就像一滴墨汁滴进一眼清泉;就像站在山顶,看山脚万家灯火。一旦消失于万象,便为万象。

她是一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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