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山碧水希夷韵——法兰西“武夷山”之行

丹山碧水希夷韵——法兰西“武夷山”之行

文/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如武夷一小丘。“丹山碧水”，乃是“江郎才尽”的江淹对彭祖父子寻幽探密的武夷山水悉心描摹的四字赞誉。莫非，法兰西也有一座武夷山么？点水根由，泉涌难酬，且听江北钓叟细细道来！

香港的同事约我周末一道去卢瓦尔河谷看城堡，逛酒庄，品红酒，我欣然答允。或许是由于我曾经在香港生活过旬月的关系，似乎跟香港的同胞之间有股子说不出的亲近感觉，尽管他们彼此之间唏嘘着深奥的粤语，而我只能听懂简单的粤语歌——呵呵，我睇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写下不朽香江名句。与台湾同胞比较起来，香港同胞确乎更能给我以“同胞”的感觉。记得有一次由于香港刮台风，国泰航空在巴黎对飞的航班被迫取消，于是不得不被疏散，继而改乘日本航空，折线经东京，换乘国泰，路过台北，再回归香港。在东京机场，由于日本不是GSM系统，法国和中国的手机卡都没有信号，于是我走到一处投币的固定电话旁，和一位法国人用法语交流如何打电话，他刚用欧元换了些日元，正在试验之中。这时有人在身后用华语问我，“你是要打电话么？”我转过头来，见是和我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于是坦率地说：“是啊，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寒暄一番之后，他竟主动说，“用我的卡吧，我们公司的国际电话卡，在全球各地都可以用的！”这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一位萍水相逢的香港同胞，在东京给了我“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在那一瞬间温暖了我的心。

言归正传，那天在去卢瓦尔河谷的路上，蓦然瞥见了一处水流潺潺的浅滩，我当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是武夷山么？进山去天游峰之前左转而过的溪流浅滩，简直就和这儿一模一样。

随着旅行的深入，愈来愈印证了我新鲜活泼的第六感。

蓦然回首，恰在阳光掩映处，走在晓梦堡(CHAUMONT)依偎着的山麓上，心头再一次泛漾起了“武夷山”的感觉，那叠翠的山峦，那盘旋蜿蜒的山道，似乎瞬间解开了我心头萦徊已久的封印。卢瓦尔河谷，是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去处，因为，卿住香江尾，我住香江头，我曾经在她上游的一座城市，生活了整整一年呵！如同梦中的楼兰姑娘，这一遭我终于缓缓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我先看到了她的眉毛，接着又看到了她的鼻梁，她一次次的，让我雀跃心跳——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她是，卢瓦尔河谷的丹霞仙子，法兰西的武夷山。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晓梦堡，瞧这名字译的多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是否我的前世，便是那位受封晓梦领地的诺曼底骑士，嫩寒锁梦，暗香盈袖，我与皇后娘娘，或是国王宠妃偷情，最后无怨无悔，如叶孤城一般天外飞仙而去。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好姐姐，你是我的枫丹白露，你是我的，香榭丽舍。上山的时候，耳边飘荡着清脆叮咚的竹筒风铃声，远望着山脚下流水淙淙的卢瓦尔河，飘飘然若登临仙境，望帝托腮，伏羲梦蝶！

一只小蝴蝶从爱立信手机中翩跹振翅，冉冉升起，咬耳嚼舌，轻轻地告诉她，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飞去衔红巾。

她仍是那般，浅笑盈盈地说，“看起来，似乎法国喜欢我！”

其实，真相是，我比法兰西更爱你！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苏东坡的这两句，和李商隐的那两句《锦瑟》一样，铭心刻骨，撞击了灵岩，悸动了心魂。

在修维尼(CHEVERNY)城堡后方大森林里悠悠荡荡的小船上，我最后一次，醍醐灌顶地捉紧了那一只懵懂幻梦的流萤。这一汪曲径通幽，难道不是，武夷山麓，九曲十八涧竹筏漂流的尽头，郁郁葱葱，回风舞柳么？

当初离开武夷山的时候，心头一泓怅惘，何时有缘再来这九曲溪中，闭上眼眸，任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无羁无绊、无忧无虑地漂流？

一年之后，异国神游，竟然不可思议地在这卢瓦尔河谷之中，重温旧梦。

苏东坡在《临皋闲题》中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今日在此浅掬碧水一捧，真真沁人心脾——这水既是憧憧来源于卢瓦尔河上游，昔日我留学的城市，那么，又何必执着己念，非要故地重游呢？

去岁游武夷之时，曾调寄《菩萨蛮》一首——“丹山碧水希夷蕴，清溪九曲淙淙韵。鹤发老艄公，弄笛小牧童。茶浓新绿漾，寺古晨钟唱。红袍惹石猴，淡云枕离愁。”“红袍惹石猴”一句虽有破调，但瑕不掩瑜，石壁流淙之上的那一株大红袍确实令人在在难忘。

我要红酒加话梅，闲茶浪酒总相宜。我等的她，应该藏在那儿，她应该，好好的，藏在那儿——三生石畔，两个人的小舟，一辈子的漂流，如同卢瓦尔河谷酒庄里陈年的红酒，在在难忘的，是她的倩影，缱绻笑意，软语轻吟。

卢瓦尔河谷里，国王给皇后，为情人，修筑了一座座城堡。

月亮之上，心湖之畔，我浅掬一捧，玉楼十二，不盈一望！

07年6月6日 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