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无事天地宽

天底下恐怕除了生死,并无大事。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过是一时之痛快。折羽挫败,穷困潦倒,亦不足以伤及性命。然而我们似乎整日介忧心忡忡,乐少苦多,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正如欧阳修所言:“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但当我们认真审视,似乎又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一提,与生死大事一比,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时遇到,觉得天都要塌了,过后一看,件件都可忽略不计。

人非草木,生存于世间,自然诸事劳心,移情动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想想也就罢了,欲望超出了能力,就劳心劳力,毕生不能释怀了。其实,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物质方面所需甚少,多而无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追逐了一生,积攒的财富还是要留在人间。而美妙的时光却在追逐中悄然流逝,从这点上看,一个流浪汉的人生比一个富翁的人生要更加丰富。

很多人不断地忙碌,给自己的生活持续加码,似乎将时间排得密不透风,才是有意义的人生。其实放下才是最好的解脱,不断给自己的人生做减法才是要务,真正的智者是胸中无块垒,心底无挂碍的。宋慧开禅师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直到心中无事了,天地便顿然辽阔了,时光便顿然悠长了。你可以站成一颗树,静静地感受风的情意;你可以化作一弯月,向万物倾泻柔美之光。

然而,放眼尘世,并没有几个人能不理尘事。更多时候,我们越忙事越多,越忙越觉得什么都重要,工作、学习、家庭、生活,什么都不能误,什么都不能放,一环扣一环,永远无止境,就像个陀螺,越转越急,不能自休。只有等到人亡事熄,方得永终。回首一生,并没有真正得到什么,几乎都在忙碌中度过,只留下一片虚幻。

我们不妨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放弃一段时间,那些次等重要的事情便立即变得无关紧要了,待诸事变得无可无不可,精神上将为之虚空,蓦然回首,原来一切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重要,没有什么是必需的,一定的。可轻可重,可左可右,可有可无,谁说饭要吃三顿?谁说事要有始有终?谁说人要功成名就?正襟危坐固然可以,随物赋形也没什么不好。探究天理是一种活法,浑浑噩噩也没有碍着谁。什么是奋发有为?什么是理想人生?一切皆为人类自定义。突破条条框框,不循固有模式,也许是更为有趣的人生路径。

唐朝杜荀鹤有诗云:枿坐云游出世尘, 兼无瓶钵可随身。逢人不说人间事, 便是人间无事人。做个方外之人,不在世俗的世界混,不以世俗之事作茧自缚,看起来好像游离了社会主流,事实上把握了人生真谛。当然,心游于物外,身不必定在山中。只要心底无事,天底下皆是美好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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