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的江湖:从黑木崖到回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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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男生宿舍楼叫黑木崖,黑木崖里并没有圣女,圣女都在对面的女生宿舍楼---移花宫。黑木崖里每天关灯夜谈,除了讨论对面的女孩,就是讨论金庸小说中哪种武功最厉害。

东方是葵花宝典的支持者,但他又觉得葵花宝典缺少男子汉的雄风,少那么一点点味道,于是大家都称呼他为:葵花两点,意思是比葵花宝典厉害一点。葵花两点学的是计算机,正规的名称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他向往互联网世界,所以毕业时,带着一本《深入浅出MFC》和一张磨损严重的键盘去了北方的燕京,号称:一书一键闯天涯。

那一天细雨扬扬拨弄着葵花两点的心情,荡漾出落英缤纷的幻想,推动着心花怒放。他坐上一辆电驴预备去高铁站,对师傅说:得儿驾,跑起来。多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范。

近二十年来,大量落魄IT浪人来到燕京昌平讨生活,他们群居在两块地方,其一是座道观,回龙观;还有一处地方,蜿蜒明澈的小溪流过叫清河,被称为清河剑派。

浪人们自称修士、剑客,或者苦行僧,而外界称他们为:马龙。恩,龙马精神的意思,的确是。

这是战国时代。青云帝国,九尾天猫为徽,白猫星河剑符;腾龙帝国,黑白天鹅为徽,混沌万象熔阳功;千寻帝国,以长河碧浪,落日凤凰为徽,帅气回眸功。各国相互攻仠,回龙观的道士与清河剑派的剑修,也就有了职业发展的机会。

道士与剑修,有着自己的高傲与门规:必须从童子身开始修持,才能勇猛精进。所以如葵花两点这样的羞涩青年大受欢迎。如您所料,葵花两点同学入住了回龙观,成为了一名修士。

燕京生活首先得合租房子。对于葵花两点而言,有一些特别:一同租房的是联通妹子,叫10086,二房东。起初葵花还担心人家女孩子不愿意,但女孩得知他是回龙观的马龙苦修后,警惕的眼神顿时消失,满不在乎的放松下来:月租 1800 ,押一付三,晚上加班自带钥匙,咱喜欢干净,汝要记得才好。

葵花总觉得女孩的放松让他有轻微羞辱感,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莫名沮丧。

合租生活进行了一周,他们便掌握了各自上厕所的规律。这是一样必须技能,关系到团队合作:和谐轮流使用厕所,让你们关系融洽。

葵花两点工作的地方叫西二旗。据说这是明朝的驻军之地:百户之下设总旗,领军50人。但现在的西二旗,早晚高峰人山人海,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你要在西二旗上下车,得掂量掂量膀胱的容量。

葵花两点对工作很负责。他每天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冯洛伊曼像前虔诚祷告:每一个程序都有原罪,愿主宽恕我写的bug,并让crash率降低。他惊奇的发现,祷告不但可以带来灵魂上的安宁,而且效果比代码review更好。难怪有贤人说:积极主动的人生,不需要 leade r的代码 review。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他如沙丁鱼插入地铁中,周围匆忙的人群面容疲惫,表情似乎在说:别惹我,今天分泌的多巴胺不够。

到了公司,领导拥有乔峰的气场,每一道眼神如六脉神剑,洞穿心灵,直达延误的需求!同事都是狮崽般的程序员,组合起来好比基纽特种部队,奋力拉着互联网的战车前行。

有的同事曾经在长江畔游荡,高冠巍峨的吟唱;有的是草原上套马的汉子;有的热爱手办,熟悉china joy妹妹;有的自己就是china joy妹妹。总之,他/她们因互联网的感召而来,共襄盛举:秀发抚背随风飘散,不羁不荡的45度仰望星辰大海是征途。

而葵花在工作中也学习到重要的知识:什么是优秀的程序员?

他们必须解除夜郎自大,保留巨人般的胸怀,面对需求,必须心平气和而不是暴戾乖张,必须勤劳少眠,还要忠贞不渝,潜心职守,绝不违逆。这就是程序员的菁华、荟萃、英杰!程序之花!如若不能如此,正义得不到捍卫,柔弱得不到领引,娇花得不到保护。

晨会后,葵花两点将与另外一个部门的同学合作。这让他稍微头疼。因为另一个部门的PM有着十万大山里座山雕的气质,每次发现问题,都腰缠两口赤铜键盘,腾出门来,拉一个群,点起50名精壮马龙,擂鼓摇旗,厉声高叫道:何方鼠辈,拿出这样的代码来敷衍爷爷,欺吾手中的tapd不利否?

简短的问题往往需要庞大的答复,然而人生又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例如对产品经理说清楚这个需求的实现难点,例如告诉老大“我觉得这个老板需求可能没那么有效果”。

到了晚上6点,原本想下班,但旁人都还在努力,自己终于惭愧了。磨蹭到晚上7点,吃了加班餐,羞愧而回。

他走出大楼,深呼吸,好一口泥土香啊。这是较为繁华的区域,色相喧嚣:穿着皮草的女孩子,鲜红的双唇弯弯翘起,笑盈盈的扭动腰肢与黑丝,粉裙飞扬着霓虹灯一片色彩斑斓。

远处理发店的黄毛小弟,嬉皮士般的招揽年轻女孩。一位老太太推着破旧的自行车,走到垃圾桶旁,伸手在里面掏弄着。然后紧紧衣领,再走向下一个垃圾桶。地铁口小平头紧身花裤,宽松黑T恤的黑车司机叫喊:还差一位,还差一位,上车就走。

回到租房地,葵花两点会在网上浏览各种兔粮,作为纯良且被动贞洁的修士,他怀着复杂而深刻的感情:文艺青年的淫靡生活太令人……羡慕了。他叹了一口气,第11次想起路上看到的昌平名媛们的黑丝袜与红亮高跟鞋。烦闷。

日升日落,清河的潮水涨涨跌跌。每天深夜,都有马龙疲惫拖拽着身体,带着自己的键盘来到清河清洗。很多年后,被后辈们称为“清河洗键录”。

白天无数的马龙努力的撬动键盘,风油精当酒,如鸡伏卵,如燕营巢的写着代码;谱写着互联网 64 亿进化合奏曲,轰隆隆的交响乐流淌在合租房,流淌在 6 块钱的煎饼果子,流淌在沙丁鱼地铁中,流淌在绿中介的签字笔中。这些人构成了燕京城的 CPU,他们是 CPU 上细密的针脚,日以继夜的工作,当天安门的白鸽迎着红彤彤的朝阳舞动时,翅膀悄无声息的划过 wifi 中的01字符,马龙们的理想在碎梦中飞向亚特兰大、飞向阿拉斯加、飞向西伯利亚的育空河,那里有着一望无际的自由与洒脱。

如果有一天,你能站在中关村的创业大街上,你会发现:无数的马龙在奔跑,有多线程的,有多进程的,还有的开着GPU加速,他们揣着西少爷肉夹馍当干粮,赶去约会一个叫流量的女孩,并献上赤道几内亚土著般的热吻;他们在春风中用C语言写着情书(当然还有 C++ 、java、Object C、python.....排名不分先后),然后塞进漫天的柳絮中,等待金黄秋天的发版。整个大街聒噪的如同乡村重金属摇滚。

代码需要爱,马龙苦行僧也需要爱;然而半年前 10086 交了一位男朋友。对于葵花而言,这不仅仅是被动贞洁的延续,更重要的是粉红幻想的破灭:梦里寻她千百度,豁然回首却只有bug在灯火阑珊处。这段经历让羞涩的葵花两点长大了,以前他涉世未深,不喝酒,也不吃香菜,如今终于了然:酒的味道也不错。

买房议题不可避免的来到。房价是一把快刀,将社会阶层如嫩豆腐干净利落的划分出来;是快排算法,精准的对人群进行排序:0套、1套、2套。。。。是对未来理想的高斯模糊;是对纷杂凌乱投资方法的傅里叶变换,统一成“买房致富”。317的连环雷炸肿的炒房客的脸,一秒钟变猪头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然而终究还在担心,究竟会不会降。

找个男/女朋友的话题,是过年回家餐桌上的白噪声,任你对音频了如指掌,在三姑大姨的面前也无法降噪;是情绪的crash率;是tapd上延期的需求。每次相亲都如同T3答辩,美貌与智慧并重的PPT只有一次展现的机会。然而你内心清楚:并不是躯体寻找最便捷的依偎就可以了的。

葵花两点终于意识到当年刚到燕京的想法多么的荒唐:幻想自己是新时代的开荒者,燕京如日本妻子一般温顺,人生的布朗运动会伴随着好运来一场阶级跨越。而实际上是这样的:个体只是大河中的一滴水,晶体中的一个原子,壁垒与趋势已经固定,责任感和努力跑不过房价的高铁。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燕京的马龙苦修,嗷嗷鞭打灵魂的考验多了去了。习惯了满面风沙的追赶需求,也就有了迎风尿三丈的坚韧与习惯。酒照喝,肉照吃,随风混日月,管他东南西北中。如果他们出生在火影的忍者村,必然都是了不起的上忍,天天吃着小米椒烤猛犸肉。

越来越多的朋友离开燕京。越来越多的同事成为记忆。他们好像是清河中的波光,一点一滴的闪烁在浪花中,跳跳跃跃中渐行渐远,直至只出现在朋友圈中,甚至完全消失。为他们送行的只有月亮。

人生如秋风过,一生只见了这一回。

葵花有时候很焦虑,甚至是越来越焦虑,情绪激动,面色潮红,试图用力的拍打天上的云彩,大喊“开门开门”,想将遮挡星空的这一层大气撕开,想把时光撕开,想把记忆中越来越清晰,或越来越朦胧的面孔,从时光来拉出来。愿温暖的阳光洒在她/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的脸上,大家在华年中跳着蹒跚的大河之舞,踢踏踢踏的敲响全球最金贵的土地,也踏在假装坚强的心上。老中青的马龙们,阳光下银发反出来的光,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也是昌平之光,西二旗之光,五道口、中关村之光。

十年过去,老了,头发白了。遇到喜欢的人,并结婚了。越来越喜欢以前的生活:梅雨中,老式居民楼的红砖墙头摆着几大盆盛放的胭脂色月季,雨水打在铁蓬上劈劈啪啪 又落在花上再弹开。 这样生动的寂静,此后再未遇见。

偶然在下班的人流中驻足,仰望夕阳,一道阳光将马路一劈为二,光柱下有点点碎尘,人群往来在这碎尘之中。燕京的人与事就在这晦暗与喧嚣中倏忽明灭,看了一天代码的眼睛微微酸涩。

想成为成为一朵花,与另外一朵花并立。我们一笑而过,再笑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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