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不复返

        我是个混蛋，一直都是。师傅曾经对我说，你是天生的胜利者，你眼中有火焰。

        我不喜欢我师傅，我不明白像他那样一个惊才绝艳，身负绝世武功的强人如此谦冲，温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是百无一用书生的自慰。据我所知，江湖中只有寥寥几个人配做师傅的对手。师傅却每天莳花弄草，舞文弄墨，籍籍无名于江湖。有时候，地痞流氓强抢师傅值钱的花时，师傅也大度的让他们拿走，浑无一点绝世高人的风范。我看不起他，最让我不满的是他不教我绝世武功。

        为什么认他作师傅？据说我是被他从街边捡回来，做免费苦力。可能师傅觉得有义务让我以后再次流落街头时不至于饿死，要教我一些谋生之技。可惜，我的认知是凭自己双手赚钱不如凭自己双手去掠夺。师傅执意教我与人为善、读书算账做生意，我却不志于此。我只喜欢有时间就到镇上的武馆偷偷学习花拳绣腿。我的愿望是有一天自己做多金风流的江湖人，骑最快的马，穿最名贵的衣服，佩最锋利的刀，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可惜我连武馆的三脚猫技艺都学不全，愿望遥不可及。

        直到一天，我正给师傅钟爱的那株老梅除草施肥时，一名鲜衣怒马，身负名剑的少年问我师傅是否住此。我看着那少年，心里嫉妒的发狂，凭什么我全部的愿望此少年几乎已经全部达成。对比自己的一切，我也只有谦卑告知师傅住此。那少年得知时，喜上眉头，随即吩咐我带路见师傅。我本不喜他的天命风流，更讨厌那看似随意却是自然流露出来的人上人的姿态，于是低头不顾，继续为师傅的老梅服务。那少年从口袋里取出一锭银子，轻蔑的扔在地上。那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大钱，我自然毫无骨气的捡起，带少年去见师父。在途中，我心里对自己吼道只此一次，我要成为人上人。

         师傅见到少年时，脸上有一丝惊愕。那少年向师傅跪下求师傅教他绝世武功。师傅断然拒绝，少年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朵廉价的珠花。说实话，那朵珠花廉价的我都不屑用于讨好隔壁大户的丫头。师傅看见后，只叹了一声，问她好吗。少年回到家慈很好。师傅接过珠花，凝重的收好，从他书房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一个沾满灰尘的盒子递给少年，说你走。少年接过盒子，不顾灰尘打开盒盖，看了一眼脸上泛着狂喜，合上盒子大笑着离开。

        等少年离开后，师傅拿出那朵珠花，仔细的端看。不一时，眼中泛泪。我突然向师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向师傅说我要学绝世武功。师傅摇了摇头，准备离去。我倔强的向师傅喊道，感谢师傅对我十多年的教导，今日我要离去。师傅满脸的不信。我只是再次郑重的磕头，重的磕破了头皮，有血液从额上留下。师傅仍是满脸的不信，最后在我坚持的目光中叹息，从身上拿出一卷武功秘籍扔在地上，大笑着离去，吟万里觅功名，寂寞有谁知。

         待师傅离去后，我从地上捡起那卷秘籍。看着那卷秘籍我知道，我的理想，我的野心将要实现。虽然刺痛了师傅，但是在梦想和师傅之间只有一个选择的话，我一定选梦想。即使是养我的恩师。我是个混蛋。我离去，有愧却也满意。

          凭我的资质与师傅给的秘籍，几年后我的武功突飞猛进。有了武功，我发现要取得权钱美人真是简单。我可以强取，也可以豪夺。我时而是大贼，时而是大侠，时而一贫如洗，时而一掷千金。与以前不同时，我不在担心自己会饿死，原来一切这么简单。江湖中多了一名急人所难的大侠，一伙让人又恨又怕的强盗。与以前相同的是，我觉得自己做对了，与其创造，不如掠夺，其他人可以我照样可以。

           对于伤害师傅我内心不安，我要补偿师傅。我花重金收集奇花异草，瑰怪秀石，绝迹珍品，请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打造了一座庄园。我给它命名阳羡居，太阳都应该羡慕的住所，我要将它送给师傅。我请师傅游览阳羡居，并将之献给师傅作为对师傅的报答。师傅只说了一句，当得起阳羡这个名字，我却独爱我那株梅花，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我功成名就，世人巴结逢迎我。师傅却要和我划清界线，不愧是师傅。急人所难的大侠用之不尽，挥之不绝的金钱从何而来？只用不赚为何还可以累积让世人羡慕的财富。

             再次见到师傅意中人的儿子的时候，他更加光彩夺目，不仅事业风光，还娶江湖上势力很大的世家的美人做发妻，十足的人生赢家。这次他找我，不再是一个公子对一个下人，不再是一块银子就可以颐指气使。他找我是要与我义结金兰，要一起行侠仗义，除魔卫道，其实不过是想结一联盟，壮大势力，以图霸占一方。我也有意与此，于是我们桃园结义。为什么最初彼此厌恶，如今义气相投？

              作为兄弟，当然要相互拜访。造访兄弟的豪宅，自然见到传说中他的美人发妻。却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师傅的意中人。虽然很遗憾，我知道一定会见到。因为我已决定杀他，吞并他的势力，抢他的美人发妻虽然我并不喜欢那女子。不是少年结下的怨恨，而是我知道他也一定筹划杀我。当然我们都是大侠。

              在决战的时候，我和他执剑相向而立。彼此心照不宣，只有你死我活，活着就独占一切。他说，想不到一个狗一样的下人也可以与我争雄。我说，你只是有个好母亲，好家室的纨绔。可能师傅偏爱我一些，交给我的武功比交给他的高明许多，也可能是我练功比他好。最后他死在我的剑下，鲜血流满地上，我知道我又一次胜利，我还会有更多的胜利。他死之后，无人寻到他的美人发妻，只听说他已有骨血遗世。但是我清楚即使有遗腹子，只不是多了另一个流落街头的我，却很难遇到一个好师傅。

                终于见到师傅的意中人。一个异常镇定的老妇人，在火焰，厮杀，惨叫声中坐在佛堂前，嘴里小声念着什么。我以为是在念经，在祈求神明。仔细听才知道是“珠花不见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那刻我突然觉得师傅应该在场，师傅终究是师傅。我要送老太太去见师傅。

                 老太太在路过师傅钟爱的那株老梅时，突然停住抚摸树干。那一刻，老太太眼中只有平静，开得正艳的梅花下老太太变得明艳。老太太问我到，你是谁，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我答，我是师傅的弟子，带她去见师傅。老太太道，错了，我识得你的眉，认得他的人。老太太突然一头撞在梅花树上。血花绽放的时候，梅的香气变得更浓。老太太自绝，为什么。

                  随后，我看见了师傅。从未见过那样伤心的师傅。他未流泪，只是一步一步向老太太走过去，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要跌倒，然而坚定的走到老太太面前。师傅对我说到，你走，我不想在她面前杀人。我不相信此刻的师傅能杀我，即使他是惊世绝艳的奇才，他已荒废多年武功，他已心伤如死。但他是我师傅，我转身欲离去。师傅突然给我说，他又有了另一个徒弟，现在襁褓之中。我听后说，我等他。

                  多年后，那株梅花下应该有个疑惑的少年除草施肥。但愿没有人向他扔下一块银子，说带我去见你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