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杰，想什么呢？走过了。”王杰希拉住了过房门而不入的张新杰。“嗯？哦，走神了。”“别太操心了，先进来吧，我过去找叶修他们用一下洗澡间。”
王杰希不太擅长说谎，张新杰看着两手空空的人不由浅笑“五分钟之后再去吧。”碰头会也是在喻文州那个房间，还有十五分钟，所以王杰希其实是在门口接他。
喻文州的办公室不大，简单的板式家具，文件柜靠墙，并没有沙发茶几这些待客的配置，几个人坐着的是从货仓里临时拎过来的白色塑料椅子，围了个半圆。
“收到小安的消息，与蓝雨在F市的合作项目无限期押后，方锐正在G市跟蓝雨谈判，好像并不愉快。”喻文州边整理办公桌上的饭盒边跟大家简报。
“动作够慢的。”叶修咂咂嘴，把手边的两个快餐盒递过去，“一天一夜居然还在谈，老魏行不行啊？”
“凡事也要循序渐进，如果兴欣跟蓝雨直接火拼，做戏太明显，魏琛前辈不会那么冲动。”张新杰递给叶修一瓶水。
“张新杰你搞那个什么战地救护，真是糟蹋了，啧。”叶修笑嘻嘻接过了水，张新杰居然第一个递给他，让他颇觉受宠若惊，赶紧拍马。
“魏老大那是不乐意跟你们一般见识，你当我们蓝雨跟你们兴欣似的，都是泥腿子。我们那儿不是秦砖就是汉瓦，一个罐子就买你一栋楼好么，碰坏了你赔得起么？”
黄少天手里拿着个不知在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搪瓷缸子，屈指弹了弹，似乎在判断着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变成古董。
气氛轻松，喻文州也不去纠正黄少天关于“你们兴欣”是把他当做叶修的口误，点了点头“方锐的战术素养很高，他有分寸。”
“监视我们的人昨天中午之前撤了。”王杰希说了一条比较有用的信息。
“哦？”果然喻文州停了停手，跟叶修对视一眼，收到一个否定的眼神之后沉吟道“不是长辈出面，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军部这一次不准备插手了？”
“哼，他们是良心发现吧？我这些年越想越觉得当年那么草草了事，不是他们的风格，尤其是不是李部的风格，反常既为妖……王杰希你别盯着我，我瘆得慌。”黄少天话说到一半被王杰希瞪得说不下去。
“兴欣和蓝雨现在的纠缠一来是为了替我们转移视线，还有，在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被外派出任务，第三，也是我们需要的，乱起来之后更便于离开。”
喻文州对没跟黄少天商量就把整个蓝雨卷进去一直心存歉疚，所以解释得难免详尽些，顿了顿又加了句“因为只要有摩擦，就会有伤亡……”
“伤亡？”张新杰挑眉，真的假的？这可是法制国家，难不成真的像黑社会一样当街枪战？
“没有伤亡这戏怎么唱？”叶修不屑，“十几个大活人，时空穿越？”
“这个火候魏老大会控制啦”黄少天左右看看，扭身坐在了叶修身边，“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他最擅长，玩儿不出人命。不过还真得快点儿，可别我们那边都上了，他们还没进医院呢，那还玩儿个毛线啊。”
“沐橙那边儿我安排小唐去接了，把莫凡替回来，你们蓝雨的那个狙击手不行。”叶修说完把一张地图展开，铺在了桌上。
喻文州按住了要跳起来的黄少天，“嘉世那边，陶轩暂时不至于把我们卖了，但高压之下很难说，这个只能靠邱非了。”
轻松的开场话题到此结束，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倾身向前，把注意力集中在地图上，阅读着并不陌生的文字勾勒出的并不陌生的环境。
“这是我上个月最后一次确认的地点。”叶修知道他们对这张图都熟悉得很，包括张新杰，所以直接指指一个用红色三角标出的区域，几个人沉默点头。
他们历时六年，千辛万苦，只为找到一个证明，一个小小的装置，鹞子的黑匣子。
由于任务的特殊性，鹞子上装备的黑匣子并没有信号发生装置，也没有鲜艳的橙色涂装，这无疑让寻找变成大海捞针。
高寒气候、雷区、峡谷、不名武装的骚扰更让他们每次最多两人的搜索难上加难，可是没有人放弃，也没有人抱怨，他们在不断寻找的同时也在用各种手段搜集着消息。
当年喻文州的李代桃僵不是改个名字那么简单，更何况他要代替的是叶修，这颗建校以来最耀眼的星。
叶修的扬长而去是几位前线指挥没料到的，他们搬出老首长就是为了压住叶修，否则他振臂一呼，三个大队的人加起来，掀起来的恐怕不止军事危机，也会撼动很多更高更深的东西。
军人在政客面前，总会束手束脚，因为政客捏着他们的信仰，他们存在的价值——国之安危，牺牲小我以全大义。
叶修是中央指定必须要控制在手里的人，即使他们心下不愿，还是派宪兵去找人，结果扑空，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就在这时，张新杰汇报了喻文州被误判成了叶修在空军医院特护病房接受治疗，几人敏锐意识到天赐良机。
如果必须给叶修找一个替身，喻文州无疑是最佳人选。没有人不喜欢喻文州这个人，用最朴实的话来说就是“懂事”。
对喻文州不需要威逼利诱，只需要摆事实讲道理，他不会像叶修和王杰希那么桀骜难驯，他会均衡利弊，选择全力配合。
喻文州的确如他们所料，经过慎重思考之后接受了军方对他身份的调整，也毫不客气地提出用承包任务的方式来换取丰厚补偿，物资、装备、人。
有喻文州出面，说服黄少天似乎并没碰到什么困难，这让军部的人长出了口气，轻松了不少。经过讨论之后也半推半就同意了黄少天提出的与喻文州待遇相同的条件。
说到底，突然撤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从军事化到私有化的换汤不换药也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几个人被秘密送回国，直到顺利完成撤编才重获自由，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平常公民的身份。
鹞子机组五人的遗体在失事一周后，也就是少年军校撤编的第二天运回了B市。军方出动一个整装团在边境严阵以待，将鹞子的残骸直接送进了M市某部装备库。
第三天，内部技术调查组公布此次事故为机械故障造成失控撞山坠毁。
那个周末，暴雨倾盆，五人按常规任务牺牲火化下葬，没有追悼会、没有军旗、没有讣告，封锁一切消息，禁止一切吊唁。
本以为叶修会出现的苏沐橙哭肿了双眼，从早晨等到傍晚，只等到了张新杰和王杰希，三人当晚飞到了G市。
蓝溪阁里烟雾缭绕，叶修把烟按灭在鞋底。深陷的眼窝，十几天没刮的胡子让他和魏琛看上去像是兄弟。
“这些日子我用了所有办法，包括我家老爷子的关系，始终接近不了那个装备库，不过我总算打听出，残骸的移交并不包括黑匣子。”
“操作数据及机舱对话记录仪”喻文州低头对坐在他身边的苏沐橙解释，“这是个漏洞也是个机会，找到那个黑匣子，就可以更加接近真相。”
“我”苏沐橙看上去温柔细弱，所有人都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弱女子，她的血脉里就没有羸弱这个基因，“我也要参与！”
“沐橙丫头，你”坐在蓝溪阁牌匾下的魏琛抬头，“我们不去看你哥，是因为我们没脸去，如果再把你搭进去，我们就连活着的脸也没了。”
“我不去S国，不去雷区，不加入你们的行动，但我绝不置身事外。”苏沐橙静静地说着，双眼通红，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
“等文州那里安定了，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他会安排的，现在不行。”叶修走到苏沐橙面前，轻轻搂住浑身颤抖的小姑娘。
“叶修哥”苏沐橙终于哭出了声“我要把我的生日改成哥哥离开我的那天。”“好，文州会帮你做好的。”
“沐橙，还有件事你必须记住，我不是叶修，他才是，他今后就是你哥哥从小到大的兄弟。”
叶修拉过喻文州的手，把苏沐橙的手放上去“有你在，我想没人敢碰沐橙一根头发。”
“我在H市看好了一个网吧，那里的老板娘人很好，你和沐橙可以先在她那里住一段。”喻文州尝试抬手去擦苏沐橙脸上的泪水，苏沐橙则抬臂挽住了喻文州的胳膊叫了声叶修哥。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叫得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从这一声之后，叶修就将成为一个影子，隐身在茫茫人海。昔日斗神的荣耀已随着鹞子的爆炸一起，烟消云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