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者的独白

当电脑显示器定格在醒目的“victory”字样时,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高度集中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

这个单词的出现标志着一盘游戏的结束,也表示我又取得了一场胜利,和前几盘一样,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但生活中的胜利并非如游戏中那样获得的轻而易举,玩的不好还会被打上FAILED或者Game Over的标签。

譬如我失业在家后的状态就像极了一个失败者。

人一旦脱离原来的生活轨道,就会渐渐变得懒散、怠惰、四肢无力、精神匮乏,失去奋斗目标……甚至失去生存的意念。

但就这么在堕落中结束生命,想想都不值,死的也窝囊。

合上笔记本后我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刚刚游戏时发出的大量杂音(炮火声、兵种死亡的惨叫声等等)和混乱的战争场面仍然挥之不去。

闭上眼睛全身放松,才发现整个世界却是极其安静的,自己就像灵魂出窍般地飘飘欲仙,这是赢得一场虚无的胜利所无法比拟的。

当然,还有比这更有快感的。

难道是那种事情吗?不不,完全不是,虽然失业后我完全变成了一个放纵主义者,但更注重于精神和心理层面,比如埋在书堆中好几天或者沉浸在游戏中不可自拔,之后便是睡到自然醒。

有时睡的昏天暗地,醒来后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竟是一片万籁俱寂,要不是远处传来几只野猫的叫声,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越过了东八区,来到了伦敦的格林威治时间。

当然,我也不停地反复地提醒自己,不能再这么生活下去,但现在看来,现实的打击和诱惑力更胜于自身心理敲响的警钟。

在海投了无数简历,中间接到过几个保险公司招销售的电话外,大部分皆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而在人才市场,自己无论是相貌、年龄、学历、工作经验等各方面都如同是万千尘埃中的一颗,毫不起眼,风一吹,就不知飘向何处。

再譬如和同学出去聚会吃饭,唱唱KTV,明知自己身上没几个钱,却还倔强的出去应酬,等真正到了饭桌,又发现现场的节奏和自己想象的完全大相径庭,但还得强装笑颜硬撑下去,等回家后猛然发现荷包又少了那么点,顿感一阵热闹过后的空虚袭上心来,是后悔?还是失望?自己也说不清,只能苦笑几声。

想来真的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还有许多未知的领域等待着我们去探索,无数个理想也正等着我们这个高等物种去慢慢实现……对了,阻止死亡,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吧。

但要阻止死亡,就必须先让死亡发生。

每个生命的诞生和成长都是不易的,当它们如同夏花一样绚烂,却因为某些原因忽然凋零,不得不说此刻的生命是脆弱不堪的,不堪到只要外界轻轻给一个力,它就会消失。

杀人,也是如此……

我在如梦似幻的状态下有些昏昏欲睡,脑海中回想着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

我曾经在一家文化出版公司工作,老板是位知名作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在作家富豪榜上的中生代作家都有开工作室的习惯,他靠着自身实力在图书市场上赚的盆满钵满之后,也终于开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出于从小对他作品的喜好,我告别了在国企的闲适生活,转而慕名投奔他。

公司起步阶段自然充满艰辛困苦,就如同登上珠峰那样艰难,在这过程中也没有少走弯路,可幸好大伙儿及时回头,很多次都幸免于难,但是赔钱亏损却是免不了的。

后来据老板自己口中所述,那会儿赔的钱每年够他烧掉两辆宝马车的了。

那时每天熬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一来是公司人员少,二来事情业务也十分繁忙,实体出版、电子版权、数字平台、杂志约稿等等,几乎全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但辛勤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几年下来公司慢慢扭亏为盈,并且逐步走向正轨,各类事物开始细分规范,员工也越招越多,外加老板在圈子里混打出来的名声,虽无郭敬明韩寒那种土豪级别的规模和资金,但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当然,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内幕和潜规则,往往一家企业在这个行业内越出名,便越善于使用这些不成文的规定,有时被逼无奈,我也会使用。

因为最早进入公司并且坚持至今,我获得了老板的赞许,虽然职称在不停的变化,工资也有所增长,但说到底还是一名普通员工,只是资历比别人多些罢了,毕竟我们老板才是真正的老大。

在这段期间并非没有想过跳槽,但是S市只是一座经济金融中心,文化产业比不得北京这种文化中心,所以只好得过且过。

但就在2014年4月13日星期五这天,我失业了。

对于一个在生活底层的普通人来说,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要说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公司无缘无故主动辞退了我。

离职时老板主动找了我谈话,他属于性格沉默不太会说话的那种,但那天却如滔滔江水般延绵不绝,反让我觉得被开除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过老板的话语中在怎么感谢我多年做出的贡献和充满溢美之词的夸赞那都是徒劳,因为晚上六点过后,我就将最后一次跨出这道门,在门口的指纹机上最后一次打上下班的时间记录。

同事们脸上都浮现出一致的惋惜和同情,精神状态虽有些麻木(小公司的跳槽频率远高于大企业,我估计当时自己脸上也是不知所措的表情),但至少不像我以前的单位那样,对谁都是一张僵着的笑脸,平日谈话看似亲切但内心冷漠的却令人发指,恨不得你早日走人。

在这至少让我有些温暖,可无论在那个单位,人情世故,它就是这么的脆弱。

对于这场人生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既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些什么,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扫地出门,想想都觉得窝囊,怎么说老子以前也是企业里的标兵呢!

“哥,连你这种资深员工都走了,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哪?唉,真不知道上级领导怎么想的,想想都觉得心寒哪!”

晚上在部门员工为我举行的践行宴上,和我关系最铁的同事李严拍着我的肩膀道。

“就是,典型的卸磨杀驴嘛!把你身上的价值全榨干了就把你一脚踢了,太不厚道了。”

也有不少在座的女同事在旁边附和着。

“你们还别光顾着说,指不定那天就轮到咱们了呢!”李严灌下一杯酒,继续说道,“工作压力大,工资也不见长,还开除我们一位功勋之臣,这公司,简直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说罢,他把酒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搁。

餐桌被他发出的力量震的微微颤动,不少女生都被吓了一跳。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此刻他已经喝高了。

“好了好了,其实我走了呢,并不值得你们那么唏嘘,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为公司服务,因为在座很多人,都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对你们这些徒弟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说到这我刻意停顿了一下,继续环顾着四周道:“虽然我还没有孩子,但在公司那么多年,看着它慢慢成长也是有感情的,所以我走了后,我们公司品牌那天能够发扬壮大,超过郭敬明这种的,这他妈才是对我最好的安慰啊!”

在座的人听了这番话后都不发一语,大部分人低头看着眼前的餐具,还有一些人愣愣地都盯着我。

其实我能猜出他们的内心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这些话语并非出自我的本心,但是不这样说,又能如何呢?把炒你鱿鱼的公司狠狠地、从头到尾的黑一遍?

逞一时口舌之快虽然很过瘾,但总会言多必失,何况哪有做师父的教自己徒弟诋毁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呢?

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我站起身道:“来,为了公司的明天,更重要的是为了你们的明天,干杯!”

“不,也为了咱师父的明天,干杯!”

“干杯!”众人齐喊。

一片觥筹交错之后,一些女同事开始退出宴席,或是回家休息,或是回去照看孩子,对于我这种近三十的单身汉来说,和一批同道中人去酒吧或是会所才是在漆黑的夜中最好的消遣。

酒吧离吃饭的地点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便可到达,李严酒兴正酣,一路高吼着一些不知名的歌曲,也不知道用的哪国语言,反正这么胡乱瞎唱地结果引来了夜里巡逻的协警警惕性的目光。

一到目的地,我们便要了一个包间,而李严则是踉跄地跟随着我们的步伐,嘴里也不知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反正一进门便横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唉,酒量不行还逞能。”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

而我喝下几瓶啤酒后,胃酸也开始回涌,托完另外一个同事照顾李严后,便想独自出去吹风,觉得这样胃会好受些。

推开喧闹的酒吧大门缓步而出,外面的世界一片安宁,偶尔几辆汽车呼啸而过,如同小小的钉子戳破夜这块幕布。

酒吧附近有一条小巷,之前是为了方便附近小区居民而开辟的捷径,但随着该地块的拆迁,这条路如今已鲜少有人往来,只有被探出墙外的厚厚枝叶覆盖住的老式路灯的微光还隐隐闪现,好似一盏鬼火。

我打算去那里抽根烟,先让过度兴奋的大脑冷静下来,然后再回酒吧再和他们道别。

但今天,鬼火之下,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亲眼目睹到那晚发生的一切后,我一度患上了妄想症,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

当晚小巷里出现的,竟然是我的老板和我最好的朋友——李严!

老板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在刚刚吃饭时候就一直在跟踪我们?

但后来我瞧见了李严的身影,立刻把第一个念头抛之脑后。

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是刚刚喝醉睡着了吗?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或是撞见鬼了,但两人瘦长的身形和轮廓,我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怎么样?交给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老板问。

“放心吧,老板,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不久就会有结果。”这是李严的声音。

竟然敢装醉忽悠我,私底下却跑来和老板碰头,这演技真是拿奥斯卡都委屈你了。

老板顺带点了根烟,煞有其事地说道:“那老沈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好嘞,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李严朝老板微微鞠躬,和刚刚饭桌上的慷慨陈词完全判若两人,老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难道老板准备乘我离职后再给我最后致命的一击,让我抬不起头,翻不了身?又或是他们另有阴谋?

我立刻掉头往酒吧奔去。

只是抽根烟的功夫,吧内的客人已经增加了许多,噪杂的人群中,我努力寻找着刚来时的房间号,当看到一个同事在门外朝我招手时,我才极其艰难的朝他的方向走去。

“你丫他妈的还给我装睡!”发现李严竟然还好端端地睡着,我瞬间燃起一股怒火,扯住他的衣领后顺势便是一拳,旁边的同事为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吃了一惊,急忙将我架住。

毫无防备的李严痛苦地倒在地上,从睡眼惺忪中渐渐醒来,在起身看到我发火的架势后似乎吃了一惊,但仍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老沈,你消消气,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同事在旁边劝道。

“你们他妈的自己问他!刚刚去了哪里?”

“我?”李严用手指了指自己,“哪里都没去啊!”

“你丫他妈的还装,当老子傻子是不是?”我又挣扎着往前几步,想踹他一脚,但被几个同事给拉住了。

“老沈,究竟什么事情啊?小李他刚刚一直在这啊!我们都可以作证啊!”

“你们?呵呵,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我刚刚亲眼目睹在酒吧旁边的一条巷子里看到他和老板沆瀣一气,不知道对我打什么主意!”

“老沈你酒喝多出现幻觉了吧?刚刚我们哥几个可都一直在这呢!”

“好,你们都不信我是不?”我环视着他们脸上莫名的表情,继续说道:“亏我还辛辛苦苦把你们培养出来,原来就养出了你们这一窝狼崽子,现在翅膀硬了准备报复了是不?好,从今天起,我和你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说完,我便愤愤地离开。

清晨醒来,头痛欲裂。

睡眼惺忪地上扫了下时间,八点整,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但衣服刚穿到一半才意识到,今天已经不用上班。

于是头更疼了。

最后长期的作息习惯迫使我的身体做出选择,洗漱完毕后我便窝在沙发里懒洋洋的看着电视里的早新闻。

“昨日凌晨一牌照为SAXXXXXX宝马车因超速行驶而与一辆正在正常行驶中的集卡相撞,肇事车主当场身亡,集卡驾驶员受重伤,目前正在附近医院进行抢救,而死者因两车相撞时速度过快,导致尸体残缺不全,血肉模糊,车体也因此面目全非,警方在现场并未搜集到该死者身份情况,目前有关部门正在介入调查当中,详细情况,敬请关注我台晚新闻节目。”

每每看到这类社会新闻,我都会冷笑几声。

如果我是编辑的话,开头肯定会写肇事车主因服用致幻药物导致车辆失控,不慎与一辆集卡相撞……

当然,致幻药物不是每个人都吸食得起,也许死者的身份,只有我一个观众知晓。

这位宝马车主靠吸食微量的致幻药物和吗啡来维持和获取他的写作灵感,而恰恰有几次,我却不慎看到了他抽搐着拿出注射器慢慢刺进了自己的手腕处……

这之后便是一脸满足的神情。

在一次会议上我们因一本图书的封面而争得面红耳赤,或许他怕我知晓他的一切内幕,并以此为把柄对他进行要挟和报复,便选择把我默默地开除。

他完全错了,谁都知道我在公司守口如瓶,不会将他人的任何一件事曝光出去,包括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他,却犯起了疑心病,顶着全公司员工的压力竟然将我驱逐。

真实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啊,可是这无疑是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似乎还不够,他还派了李严时刻监视着我的一切,但是李严却把他一切的计划都告诉了我,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也是个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于是,我们共同陷入了疯狂报复的怪圈。

那天晚上和他对话的并不是李严,而是李严的一个孪生兄弟,他冒充李严向他汇报了我的一切(当然,怎么说也是我预先准备好的),当他心满意足的听完汇报后,便顺手点燃了“李严”递过来的香烟,但他不知道这根烟里,夹杂着猛烈的致幻药物……

于是,就有了今天新闻里报道的这起车祸。

至于在酒吧那次的吵架,则是我们事先商量好上演的二人双簧。

“嗡嗡……”手机的震动把我拉回现实,一看号码,竟是个很久不联系的朋友。

“嘿,老沈,好久不联系了啊,听说你失业了啊?没关系,好男儿志在四方嘛,这种破地方早就不用待了,怎么着?今天晚上出来哥请你搓一顿?”

“嘘,别出声,我昨天刚杀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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