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厂区内安静的一如往常。
意见领袖老张打着哈欠拧开工厂的黑铁闸门。老板刚死了,看来自己离退休不久了。他会想起自己失败的一生,怀念起生命的最后一响,自己充当“意见领袖”的日子。
门前卧着一只流浪的橘猫。
老张像往常一样把那只酣睡的橘猫一脚踢开。橘猫睁开眼睛,回头望了老张一眼,舔舔爪子,捋顺胡须,然后走开。
老张在大门口做起了伸展运动,他头顶的头发不多,白色占绝大多数,据说这是动脑子过多的症状。老张的动作变形,弯下腰时十分费力,自己浑然不知,梦想着有一天通过做广播体操长出新的头发。
老张不会料到,不久以后自己会成为一场蓄谋已久阴谋的第一个受害者。
他被包围了。一套广播体操的时间。
人群汹涌而至。
是来自东城区群众,他们振臂,愤怒地嘶吼,拉起长条幅,有组织地在工厂大门口集聚,手中握着从大大小小各医务诊所开来的证明。
不用说也知道,大家都懂。
有人放话说厂子就快要倒了,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厂子伤害过他们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付出代价。
老张被人群包围时,广播体操刚进行到第五节,体转运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把他的录音机砸了,他就自己喊拍子。
“住手!”
他其实听到有人喊了,假装没听到。
在做到第七节跳跃运动的时候,有人冲上来扯他的头发,“让你别做了,听到了吗?”
许多年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老张在被人揪着头发的情况下做完了最后一节整理运动。
做完全套的体操之后他直挺挺在地上。头顶不多的头发,他看得比命还重,忍受不了这种屈辱。气死了。
星辉服装厂从诞生之日起就像小孩子拿铲子在沙滩上用沙砾堆砌而成的城堡。那城堡看起来似乎牢不可破,龙虾和螃蟹可以住进去。李辉活着的时候尚且能冒雨蹲在一旁替它打会儿伞。他一死可好,风啦,雨啦,妖魔鬼怪全都来了。
沙子堆起来的城堡经不起什么风雨。
星辉服装厂被占领的事媒体有报道,社会上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讨论。有人说,该赔偿,做错了就得付出代价。另外一部分人说,李辉既然已经死了,罪不及家人,把服装厂拆了,那李辉的妻女靠什么过活,还有几百工人呢。
余庆生听说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想了一下午,从没像今天这样用心。
打电话给了李梦,电话嘟了十声才接,“晚上一起吃个饭。”
“老地方吗?”
“嗯。”余庆生用软布把书架上的一众物件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他喜欢收藏这些古老的玩意,一旦有了烦心的事,不知道跟谁说,他就把自己关起来,抚摸那些跨越时间的繁复纹路能够使他感到心安。最后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半天才把目光抽出来,轻轻地把门带上,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不像是难受,带有点释怀。“老时间。”他对电话那头的李梦说。
约谈的地点定在了那家余庆生经常光顾的快捷酒店。他开车过去时,天色渐晚,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梧桐树叶被风吹到半空又摇摇晃晃跌落,酒店门前冷冷清清。
刚经历了次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连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也受了牵连。经济不景气,酒店的生意也不好做。余庆生停稳了车,踩着落叶,推开了酒店的玻璃门。
大堂经理意识到来了客人,过来打招呼。
王姓经理熟悉他,立马认出了他。
“余总,里面请,里面请。”
包厢里暖气开得很大,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燃着檀香,淡淡的香气从香炉中溢出来。
余庆生脱了西服,还是觉得热,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又松了松领带,躺在沙发上,点了支烟,望着墙壁上的石英钟出神。他特意来的很早,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发会儿呆。
他看到茶几上有壶茶,摸了摸壶身,茶水尚温,取来茶盅满了一杯,端起来啜了一口,龙井,但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思绪又飘到别的地方去。
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余庆生大概是觉得李梦习惯了迟到,不会来得这么快。也有可能是有人认错了房间,恰巧敲了他的门,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尽管,他有可能很不人认识门外的那个人,他还是稍稍挺了挺腰背,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是李梦,她来了。李梦推门走进来。
先是孩子气地轻哇了声,两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可把我冻坏了,她嘴里嘟囔着。
“余总。”李梦走进来,“您来的可真早。”
李梦身穿着胸前印有花朵图案的红色带帽卫衣,下身一条刚好没过膝盖少女感十足的黑色百褶裙。两只耳朵上各挂一只铁环,脚下一双贴满银色亮片的滑板鞋。
“梦梦啊,没外人的,不用这么客气吧。”
“您是谁啊,大忙人一个,话说回来,你有多久没找过我了。”李梦靠过来,撇着嘴,边走边在手指上饶卫衣帽边的绳子。
“我也不想,但也没办法,”余庆生下意识整了整自己油腻的头发,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李梦面前。之后他在烟灰缸里捻灭了刚抽到一半的香烟,李梦不喜欢闻烟草味,他知道,“这几天烦心事不少。”
“什么事儿能烦到你啊?是关于一诺的那件事吗?早该处理完了。”
李梦走过去,顺了顺自己的百褶裙,翘起屁股坐在余庆生的大腿上。她翘起二郎腿,扯他蓝白色条纹的领带。她喜欢扯他的领带,李梦觉得余庆生打领带装斯文的样子很滑稽。他在床上可不是这样,不打领带的样子才最真实。
余庆生看到李梦的膝盖被冻得通红,有些心疼。
“腿都冻得红了。”
“嫌弃我了?世上可没十全十美的东西。”
“不是。”余庆生说,“今天喊你来可不是为了跟你斗嘴的。为别的事儿,一个,朋友吧。算是朋友,老朋友。”
“朋友?你还有朋友吗?从没听你提到过。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我是说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梦梦,你听我说,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要走了,不是心血来潮,我慎重考虑了,不是万不得已我决不会走出这步。”
“干嘛跟我解释这么多呀。我又不是你的什么,可没权利干涉你。”
“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是第一个,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时间走?我想我有权知道。”
“实际上协议在昨天就已经签了,委托了律师,会在周五生效。”
“最近,公司这才刚开始步入正轨而已。经济也开始复苏,一切都再向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半途而废啊?这可不像你。我很好奇,有必要对我讲,也许我可以帮到你。”李梦放下余庆生的领带,手心贴在他左肩上。
“直觉。”余庆生尴尬地笑了一声,连他都觉得这回答够敷衍。
李梦皱了皱眉头,伸手拨开齐整的刘海,白净的额头贴在余庆生的前额上,四目相对。余庆生能够确切的感受到她湿热鼻息,“我不懂,是你另结新欢了吧,休想骗过我。”她说。
“你也许不会相信,认为我是个骗子,那都无所谓,我说出来,你能够听到,相信与否都不重要,只要你了解一切就都值得了。你听着,李梦,我只想让你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但现在,我别无选择。如果我说,我能感受到,在我的脑子的上方,就现在,流逝的此刻,有一辆闪着红蓝两色灯的警车,为我而来。坐在驾驶室里手握方向盘的那个人姓张,我见过他一次,虽然工作的时候冷冰冰的,实际上是个热爱家庭有担当的好青年。副驾驶坐着的是所长,你可能看不出来,他三十岁了还没结婚,是一诺的粉丝啊。后座两个人很陌生,没见过面,那两个人,一个腰间别着枪,一个带着手铐——都是为我准备的。
二十年前犯下的错,今天会一并偿还。”
余庆生娓娓道来,详细地描述他所感受到的所有细节。清晰到让人心生恐惧。
“没事吧。”李梦试了试余庆生额头的温度,是有点烫。
她从余庆生大腿上下来,伸出左手抚摸他右侧的脸颊。
“你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可别吓我啊。”
“我很好,除了点高血压,一点没病,你不用担心。
我年轻时贩过药。不瞒你说,二十年前私运的货船上,在快要抵达港口之前,我也有过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危机的逼近,你可以把它称之为神迹。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说,你们已经逃无可逃,天网恢恢,任谁也没有逃脱的余地。我借故说头疼想去睡上一觉,其实是用被子蒙了头绝望地痛哭,我不想看到自己人生黄金的几年在冰冷的牢笼里度过,无法接受。我本可以提前告知李辉的,可我没有,这次一定要有人进去,警方才有可能善罢甘休。你知道吗?在得知他不会水的时候,我嘴上说不会放弃他,其实心里在暗自庆幸。这样的人值得你爱吗?我觉得不。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有时候都不懂我自己。”
“我虽然不太明白,”李梦说,“但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逃啊你,为什么不逃?”
“这次不会了,”余庆生深情地望着李梦澄澈的眼睛,“我愿意去赎罪。”
“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弥补自己的过错。李辉死了之后,我更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有人惦记上了他的厂子,那些群众,拿污染为幌子,就是为了钱。我拿出卖公司的钱,李辉的厂子算是保下了,并且安置好了他的妻女,我最后能做到的事情只有这些。到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敢再奢求别的东西。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人这一辈子活着的价值,但一看到你不能再明白,为了美好的事物而活,哪怕只是你情人其中一个,我无所谓,只要能够见识到这世界的美丽一瞥,我觉得自己已经此生无憾了。所以啊,李梦,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余庆生十八岁那年出来闯荡,少不经事,但莫名觉得自己挺了不起。虽然具体说不出来具体了不起的点,那时候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犯错,每每想起这点心底都会生出莫名的自信。
但真当自己走了太多弯路,见识了许多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自己不过小河中的一条小鱼,偶然游到无边的海水里。那里边不仅有鱼类,还有斑斓的珊瑚,透明的水母,还有螃蟹和海星。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活的精彩。
余庆生刚出来那会儿,没啥野心,目标简单,一心想着挣钱,为了这个,吃了不少亏。去哪里才能挣到钱呢?他毫无头绪。
天黑下来,繁华的街道,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余庆生背着包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出门之前母亲追出来送他,交给他一样东西。手帕摊开,是一包压扁了的软包香烟。她知道儿子喜欢抽烟,为这事母亲没少骂他,抽那东西有啥用?倒不如买些零嘴,吃到胃里,长点肉,他那时可瘦了,像只营养不良的猴子。
偏偏余庆生烟瘾大,没命的喜欢。母亲也没了法子。她大字不识几个,不会说“吸烟有害健康”,只是握着余庆生的手,一遍遍嘱咐:“烟,要少抽”。余庆生敷衍说,记住了。他总是这么说。
火车上不让吸烟,火都不让带。万一车厢着了火,后果可不堪设想。余庆生一路强忍着,烟瘾攻心,忍了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他下火车第一件事就是撕了香烟的外层包装,摸出一支嗅了嗅。香烟叼在嘴巴上,才发现事情不对。他摸遍全身的口袋也没能找到火柴。
母亲一辈子粗心,给了他烟,却忘了给他火。
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他走到桥边。
桥边,一明一灭。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见老桥的路灯下蹲着几个男孩,年纪普遍不大,高中生的模样,余庆生动了上去借个火的念头。
他快步上前,问可不可以借个火。
红发男孩别过脑袋,头发的长度刚好遮住一半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余庆生一眼,站起来提了提低裆的裤子。接过余庆生的烟放到自己的嘴巴,用自己抽到棉花的烟头引着。
余庆生说了声谢谢,转身欲走。
刚迈出一步,听见身后有人喊他,“请留步”。
话是红头发的男孩喊的,他伸出五根手指在他脸前晃悠。
余庆生眼前晕眩了一阵,差点没摔跤,他晃了晃脑袋,稳了稳神。
他好像看见了红毛的过去。
红毛心里没数,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今天这步是好是坏,他本不是个坏孩子。
他初中时曾参加过教折纸的社团。
参加折纸社并不是他的本意,实属无奈之举,下下之策,但是谁让他感兴趣的棋牌社和影评社全部满员了呢。
折纸社长承诺不收社费,并且会·不定期购进零食与大家分享。
红毛刚进社团时还拥有一头靓丽黑发,头发是后来染的。他在社团待了一年才意识到自己被骗——除了入社第一天,社长亲自掏腰包为每位社员买了根糖,之后他们连条毛都没见到过。
学期末,大家用彩色卡纸辛苦折了大半年的纸鹤,被社长集中到了一块。
社长做了件震惊了全校的大事——在教学楼下的空地单膝跪地向二班的班花表白。
红发蛮不服气,气得牙根痒痒,合着自己干了大半年的苦力来成人之美。
还好最后班花当众扇了社长两巴掌,他这才解了心头之恨。
“你如果把这点心思放在学习上,成绩早就好的不得了了。醒醒吧,等你的成绩超过我再来吧。”班花狠狠拒绝了社长以及那堆无辜的千纸鹤。
看吧,女人为了拒绝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那位班花的年级名次也不过高社长一名,平时最爱的事情是化妆,嘴唇经常抹的像香肠。社长当初喜欢她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名次紧挨着,他看到那个美丽的名字便误以为命中注定——实际上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那位班花不知道:
社长最拿手的只有折纸一项。
他付出了金钱——那几根棒棒糖。
付出了时间——节假日积极组织折纸活动。
付出了尊严——当着大众的面,单膝跪地。
花花绿绿的千纸鹤是他那个年纪能够付出的最好的东西。
后来初中毕业了,团里的孩子大多辍学了,他们的折纸社团成了初中唯一幸存下来的社团。社长自己花钱请客,烧烤,极力挽留。折纸社改组“折纸帮”,大家兄弟一场,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啃。
“那,我们之中万一有女朋友了呢?”有人发问。
社长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谁有女朋友了,就自动退帮。我们不需要这种沉迷女色的人。”
“你是外地来的吧?”红毛仰望着余庆生。他的头顶刚好够到余庆生肩膀的高度。
“对,没错。”余庆生点点头。
“没什么,直觉。来自林城?挺远的。”
“神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啦,也不是毫无根据地乱猜,哎呦……”后面的扫帚头一记手刀砍在红发男孩的后颈上。他从红发的手中抢过一张卡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展示给余庆生看。
“你身份证掉了。”扫把头说。
余庆生刚准备接过来道谢,扫帚头的手很快地缩回去。
“想要吗?”
“当然,请还给我好吗?”
“想拿回去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不瞒你说,别看我们几个看起来像不良少年,其实我们几个我们是创业者。”
余庆生听到“创业者”这样新奇的名词,耳朵登时竖了起来,脸羞红得像熟苹果。尤其是听到一群小鬼谈创业的时候。
说白了就是要收他“点烟费”。
“至于费用呢?”扫把头咳嗽了两声,“你有多少?”
“没带多少钱。”
“红毛,把他的肚子给我用刀剌开,看看他有没有撒谎。”
他们出动两个小鬼控制住余庆生的双臂,余庆生不是没力气挣脱,只是见到扫把头手里握着虽已生锈的刀子,心里还是一惊。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心里最没谱,他自己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没他们不敢的事儿,最好不要招惹。
扫把头帮主亲自操刀,用两毛钱买来的削铅笔的小刀剌了半天还没剌开余庆生的帆布背包。
“有拉链的,我的包。”
“不早说。”扫把头恨得咬牙切齿,翻开覆去,点了三遍还是只有十块三毛钱,“就这么点钱?”
“那是我吃饭的钱。”
“权当保护费了。”
余庆生忍无可忍,使出浑身力气挣脱了两个锁他胳膊的小鬼,高高举起自己的拳头。
“来,朝这砸。”扫把头脑袋伸得老长,“你是不知道我哥是谁?还想在这里混,就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红毛把余庆生拉到一边,贴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告诉他,出这点钱不吃亏,以后折纸帮罩他。方圆十里,遇到流氓混混讨要过路费就报他们社长哦不帮主的名字,扫把头,可以打个九折。这一带坏人扎堆,少不了的事。
“权当办了个会员。”他说。
他倒是会劝人。
扫把头掏出纸笔,歪歪扭扭写下自己家的座机号码,递给余庆生。
“喏,以后就是兄弟了。”
扫把头特意嘱咐,工作日哪天打都可以,唯独不能周六晚上打。
余庆生一时摸不着头脑。
红毛说,为什么不能挑周六?帮主他老爹周六每周去看他,让他老爹发现他混社会,屁股都给他打开花。
扫把头又是一记手刀,“就你话多!”
混混们离开了,倒也清静。
余庆生坐下来,坐在桥边,坐在路灯下,望着远处层叠的霓虹灯。有些寂寞。
“失恋了?”不请自来,一道陌生的影子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我倒是想,”余庆生偏过头,弹了弹烟灰。“可无奈,姑娘们啊,从不给机会。”
“你没我可怜。”
“何出此言?”
“我曾经有个相好,说愿意等着我去娶她呢。”
“这有什么可不可怜的?有个念想倒不错。”
“可是啊,你听我说完,后来她妈嫌我太穷了,把她给嫁了。你说惨不惨。”
“这样说,确实是比我要惨哦。”
“人是这样,到了年纪就赶着结婚,赶着生老病死,感受世间百态。”
“要来支烟抽吗?免费的。再讲讲别的,比我惨的,其他方面。”
“戒了。”
“还戒了?别说得自己像个老烟枪一样。老子可是从六岁开始吸烟,你还能比我还早了?”
“说戒了就是戒了。”
“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你来这儿破桥干嘛?”
“喂狗。每天都来。你又是为什么?”
“我,余庆生,来此地谋求生路,怎奈何虎落平阳。”
“看来我们俩身世差得不多,不如跟我一起干吧。”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叫我,辉哥。”
余庆生赤条条横陈着,似一具死人。
李梦轻哼着,扭开了酒塞,张开嘴巴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味道有些冲。那是一瓶四十酒精度的白兰地。
她倾斜了酒瓶,金黄色的液体犹如人体的第二脉络,顺着她光滑的脖子流遍周身。酒液流经她匀称的锁骨,流经她令人窒息的沟壑,平坦的小腹,见识她漂亮的人鱼线,以他们交合的地方为终点。
她听到外面传来渐行渐近的警笛声。
李梦挑起布帘,扒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虽然亲眼见到红色和蓝色交替闪的光,但她一点也没显得失措。
下身的动作甚至慢了下来,轻柔地扭动腰肢。
她已经没有了廉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