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一笑可倾城——浪子吟

央8套在播老版《红楼梦》,恰恰演到尤二姐吞金自尽那节,梳妆打扮,穿戴好,拿出那块贾琏赠她的九龙玉珮看看,然后直着脖子吞下一根小金条,在床上痛苦地打几个滚,躺下不动了。那玉珮,在镜头前又着重闪现了一遍。

红楼第六十四回,写两人当初勾搭那一段,题目是“幽淑女悲题五美吟,浪荡子情遗九龙珮”。贾琏先朝尤二姐要槟榔吃,然后私下里赠玉珮定情。

“ 一面暗将自己带的一个汉玉九龙珮解了下来,拴在手绢上,趁丫鬟回头时,仍撂了过去。二姐亦不去拿,只装看不见,坐着吃茶。只听后面一阵帘子响,却是尤老娘三姐带着两个小丫鬟自后面走来。贾琏送目与二姐,令其拾取,这尤二姐亦只是不理。贾琏不知二姐何意,甚是着急,只得迎上来与尤老娘三姐相见。一面又回头看二姐时,只见二姐笑着,没事人似的;再又看一看绢子,已不知那里去了,贾琏方放了心。”

贾琏俗气,可也是个翩翩佳公子。即便年轻荒唐好色,比起别人,他是有几分良知和善意的。他老爹想要石呆子收藏的古扇,人家不卖,贾琏就无计可施,只能白挨贾赦的打。而贾雨村听到这事儿,随便安个罪名,把石呆子一抓,立马扇子到手。这样的人,被作者安了个名头儿,“浪荡子”。

“浪荡子”跟“浪子”有不同么?

像柳湘莲那样的,或许可以称为浪子吧?

眠花宿柳,票戏游乐,看透世态人情,如浮萍一样游戏红尘。可还是动了真情,被尤三姐之死给惊到,先是扶尸大哭一场,眼看着入了敛,又俯棺大哭一顿,“出门无所及,昏昏默默”,悔之不及,索性出家当了道士。

唉,人一动情,就窝囊了。浪子也不浪了,荡子也不荡了,小柳哭的发昏,贾琏哭的无奈,白瞎了尤家这一对漂亮姐妹花。

《水浒》里的燕青,外号浪子,可并没有证据说他怎么浪,就是拿小弓射个鸟,扮个山东货郎,打个擂台,玩个小相扑。好不容易接受任务,带着大包的金银珠宝混到西瓦子李师师家,大美女让他脱衣服展示身上纹的花绣,那意思多明显,就是想绰喜欢与民同乐不肯独占花魁的徽宗皇帝没来的空儿,跟小帅哥滚个床单么!没想到,“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这浪子燕青居然正人君子柳下惠起来,秦少游词里的几句,倒是写尽燕小乙的满腹委屈,“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咱可是挨都没挨着那红姑娘!”

古龙笔下,小李飞刀和盗帅楚留香都是浪子。叶开干脆取名就是“边城浪子”,“此去边城,不便同行。”金庸小说中,吊儿郎当的华山派弃徒令狐冲带着一群小尼姑笑傲江湖,可他们似乎都没办过啥欺负女孩子的事儿,完全是靠个人的魅力哄哄美女,男未婚,女未嫁,各人情愿,算不得啥浪子。

金大侠写的《碧血剑》里的金蛇郎君倒是个真浪子。为报家仇,骗何红药带他去蛇洞拿宝剑,进去前需要全身擦蛇药,背后自然够不到擦,两人相互帮着涂涂药,一会儿就涂到了一起。之后呢,小夏拿了剑,顺手还拿了24枚金蛇锥和一张藏宝图。何红药说他不守信,让他放下。这嘎小子只是坏坏地一笑,抱住了她。

这么个浪子,也有动真情时。进温家报仇时,看到小美女温仪在荡秋千,那么美,那么单纯,那么快乐,顺手掳走了她,却并没有按计划把她卖为娼,而是带进自己藏身的地方。温仪怕受辱,撞石自杀,不吃不喝,小夏煮肉汤强喂她,买首饰花翠,小猫小狗讨好她。好言好语哄着,没事儿还哼歌谣。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小夏被温家施诡计害残废,再看到曾豁出性命帮他蛇口取宝,有过一夜情缘的何红药——这倒霉姑娘已经受罚被万蛇咬啮毁了容,无论她怎么骂,怎么打,怎么折磨,都没有再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念着自己的未婚妻温仪,数说着她的好处。

或许,那是他心里的一点儿温暖的小火苗,是在这残酷人间唯一的一点儿美好希望与念想。正如林诗音之于李寻欢,小龙女之于杨过,岳灵珊之于令狐冲。临死还在山洞里写下一封信,以十万两黄金为诱饵托见到的人给温仪送过去。

以风流多才艺著称的道君皇帝宋徽宗,国破家亡,与数千宫人一起被俘。被囚北国,坐在小院子里观天看地,局促不得出。幸好他有几个美丽的公主,被金国君王宠后产子,常有礼物赏赐。

自然,光不能白沾,这位发明瘦金体书法的道君皇帝每次都得恭恭敬敬地写答谢书。拿到信,金人就印出来,发给全国君民当字帖临摹。在这样的困窘落迫中,有人惊奇地发现,那些答谢书里,居然还有一篇李师师小传!

或许,这才是浪子中的顶级高手。比那个穿破棉袄,走路都得小心棉絮掉出来,最后在煤山找了棵歪脖儿树上吊的大明崇祯皇帝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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