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为了拿投资，快马加鞭赶业绩，对手却在暗地里拆我们台脚。”
按照周文豫“一切从简”的要求，他回国后的第一顿饭就安排在创业园区旁边的一家餐馆中，档次中不溜秋，装修走小清新和后现代的混搭风，唯独显得高大上的是所有食客无不在谈论“大项目”，仿佛没有几个亿都不好意思拿到这桌面上来说。江帆一边掏出手机扫码点单，一边总结情况。他刻意压低了一些声音，还向邻座喷着唾沫星子高谈区块链发币的男人多看了好几眼，仿佛在担心餐馆也有对手派来刺探军情的内奸。
“吃顿饭吃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周文豫笑话他，“还有，纠正你一个用词。在叶总的眼里，我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够不上‘对手’的资格。”
“怎么就不够格了？你老是高估他。”江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就算他咬过你一口……几口吧，你也别真的十年怕井绳啊。他也不过就是舆论光环大了点儿，手头闲钱多了点儿，又没有三头六臂，成功还不都是一分一厘算计来的？他焦虑的样子你是没见到。”
“钱多就是最大的底气。要不你觉得我们现在被投资人拿鞭子抽着跑，是为了什么呢？”周文豫向他伸手拿过了手机，自己没点菜，却直接递到了方恬手里，“想吃点什么？”
“哎？我？我随意啊。”方恬推拒了一番，象征性地点了个蓝莓山药，委婉表示自己正在减肥。
“你们女孩子嘴上都是一年有366天在减肥，实际上哪天都是无肉不欢。”江帆很少根筋地揭穿她，“上礼拜不还见你半夜撸串喝啤酒吗？怎么见到周就忽然变淑女了？”
方恬简直恨不得拿调羹堵上这人的嘴。周文豫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江帆，不动声色地重新起了个话题：“那么，现在离一个月时限还有几天？离一万点位还差多少？”
“我上午刚盘了一下，满打满算还有24天，现在已有的用户是1012家，还差8988家，四舍五入，平均每天要开拓400家不到一点，能行。”
江帆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但同样是这个行业里泡出来的周文豫当然知道这个目标的艰难。要达成400家签约的成果，至少需要去走访和“游说”两倍以上的潜在用户。虽然在重金奖励之下，一天就能签十几单的也大有人在，但毕竟不是常态，也难以长期持续，想要达成目标，规模稳定的团队是基础条件。
“所以BD团队现在有多少人？”周文豫一针见血地问道，“我听说一周之内被叶庄挖走了三四十个？”
江帆愣了一愣。“哪个臭小子嘴这么快啊？”他恨恨地埋怨道，“不过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就刚才开大会之前，叶庄安插进来的钉子已经被我揪出来了，我早该察觉到的，一个做了七八年的熟手怎么开口只要那么点底薪……总之已经让他卷铺盖滚蛋了，接下来只要再加紧招人就行。战力方面你相信我，十几年了，哪一场硬仗我让你失望过？”
“七八年的熟手？多大年纪？你已经把他开了？”
“二十六七岁吧，可能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江帆心不在焉地划了划手机屏幕，“我让他明天到财务那里离职结算，不会留什么尾巴的，这种人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本地人？”
“那怎么可能，你见过几个本地人干这一行？”
“BD这一行看似门槛低，但熟手不好找，现在这种满城打仗期间更不好找。”周文豫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样，明天你让他拿了钱之后单独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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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文豫去到自己的新办公室，才意识到自己犯了想当然的错误。说是CEO办公室的地方其实就是一间三面磨砂玻璃一面靠墙的小隔间，三五平米见方，还不归他独享，靠门的两张桌子堆满了产品打样和图纸一类的杂物，中间勉勉强强放了个电脑显示器，旁边的办公椅里再塞一个江帆，就连侧身走近里面那张空桌子都很困难。
这环境，别说单独找人谈话了，隔壁打电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小姑娘憋着甜美的声音反复承诺公司前景广阔福利优厚，大约是HR在跟候选人谈offer。
“条件简陋了点儿，没法跟当年比，你多包涵。”江帆叼着半根油条，话说得模糊不清，“不过咱们俩也好多年没共用一个办公室了吧？就当怀个旧呗。”
“我看挺好啊，比当年七八个人窝在阁楼里的时候好多了。”周文豫四下看了看，把背包放在了空桌子上。
“哎……”江帆一时语塞。他本意是指这里的办公环境远不如大都荟集团，毕竟那是一家财大气粗的巨头，在高新区占了一幢独栋写字楼，总监级的办公空间都有这小隔间的三四倍大小。但周文豫说起的小阁楼却是他们更早之前的经历——早在他们进入大都荟之前，另一个中道夭折的短命创业项目云果篮。那个时候风投行业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发展得如火如荼，找不到启动资金，他们只能自掏积蓄作为本钱，租了一间门面房，楼下迎客，后仓堆货，阁楼兼当办公室和宿舍，一头是一排电脑，另一头是一排行军床。
“水往低处流，但人总是往高处走的。”周文豫背对着他，抽了几张纸巾擦着桌子上厚厚的积灰，“你开掉的那个人呢？”
“我跟他说了，让他拿了钱再过来一趟，他没回复我，我估摸着他没这个脸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看你也别为这么个人费事儿了，等着你去做的事情排着长队呢。”
“有没有脸见我们不重要，总归还是得有脸见钱。你跟财务说一声，他来了就通知我。”
半小时后周文豫见到了这个前来拿钱的“间谍”——或者应该说成是在财务那里堵截下了这个人。那是个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比他矮了半个头，一双眼睛一看就是老牌销售，贼亮贼亮的，这会儿拿不定他到底打算干什么，所以一面尽量避免跟他目光直接相触，一面又带着十二分警惕，抓紧一切机会打量着他。
“江帆有没有扣你的奖金？”周文豫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开场白会是这样，结巴了一下之后才答道：“没有。底薪2500，这个月做够了50单，每单200的基础绩效奖金，加上超额奖励1万块，一分不少都拿到了。”他顿了顿，见周文豫不说话，又补充道，“不过才入职两个礼拜，没有月度全勤奖。”
“两个礼拜签了50单，很能干啊。”周文豫点了点头，嘉许的意味溢于言表，“接下来你要回叶庄那里去？”
“嗯……”那人犹豫了一下，十分尴尬地笑了起来。
周文豫也跟着笑了起来，向前倾了倾身，盯着他的脸：“不过叶庄对你的期望，应该不止两个礼拜吧？”
“哎，动静是搞得太大了，我认栽。”那人动作夸张地摇头叹气，不露痕迹地缩远了些，顺势把目光偏向一旁，“但也没有办法，一说有三倍的工资，人人跑得比兔子都快，我挡都挡不住。我们这些打工的，干点什么还不都是为了挣钱嘛。”
“说得没错。有钱不赚是王八蛋。”周文豫紧接着他的话头，“——那你现在回去，叶庄能给你三倍的工资吗？”
那人又尴尬地笑了笑，龇出一口重度烟民的牙，这回彻底不说话了。
“那你不是亏大了？”周文豫屈起手指轻敲了几下桌面，“累死累活还冒着这么大风险，结果那些被你撬过去的人，轻松就挣得比你还多。”
他停了一会儿，抬眼观察对方的表情。那人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刚想开口，却被他抢在头里。
“江帆是个烟囱一样的直性子，多数时候不大会替人着想，就算想，也想不到那么细。”周文豫指了指江帆所在的小隔间，淡淡地说道，“这个圈子说小是不小，说大也不大，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开人，还发了朋友圈向叶庄示威，这会儿大半个圈子都知道了。你要是回不了叶庄那里，想找别的下家，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那人的脸色变了。周文豫挑起了一侧的眉毛。“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条件？”他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