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逢

前几天接到一个电话,丹丹说耶鲁给他ad了,给了ad还给钱,给了钱他也不去他还要等更好的。

我说丹丹好样的我为你骄傲母校为你自豪。这是我强压着失衡的心态,能送上的规格最高的祝福。

-

四五年前,深圳的黄梅天又闷又黏,升个国旗通共20分钟,操场上放倒好几个。

那个时候我们的身体都呈病态,血糖永远偏低,睡眠永远不足,脸色惨白,眼圈深邃。男生个个一脸脓包,女生月月周期紊乱。

校长举着麦克风在国旗下对全校学生进行高考誓师大会,

“同学们,美好的未来是你们的……”

欧欧美好的未来。

那个时候,未来在我心中是一个风骚大碧池。

父辈玩够了就给我们玩。等我们玩够了,只需为她裹上几件衣服,拿起话筒对下一代说——“美好的未来是你们的。”

其实衣服下面的美好未来早就给玩坏了。

黄梅天在每个姑娘的刘海下面都闷出一层细密的小水珠。地上的草皮被我用鞋子快抠坏了。那个时候考得好家里给买一双贝壳头,我的这双现在锃锃发亮。

-

一模丹丹物理考得比我差好多分。他两天不和我说话。

那时候比我们生理更加病态的是我们的心理。

比如,考试比别人少个几分便不相往来。

比如,“孔庙祈福”的标签贴在文具上,文具就会销量大增。

又比如,丹丹和我共同的迷信。考前如果能够摸到对方的鼻子,就能把对方的好运气偷走。

他坐我后排我要抄他作业,他不理我我很头疼。

“你有点风度好不好。”

“不好。”

“你比我考得好我没不理你。”

“下次考前你给我摸鼻子。”

“你去摸别人的鼻子。”

“你的鼻子比较翘,毛孔细腻不出油。”

这时候他趁我精神涣散,迅速把手指头朝我脸正中一抹,得手了——

通常来说自己的鼻子被摸了,一定要摸到对方的才能抵消影响,保证分数不被偷,但这次

为了修复二人关系,我还是不还手。

“你有病,你长得难看。”

-

他有病这是事实,世界上95%有意思的人都有点病。但他长相不难看。要生搬硬套老一辈审美标准,大眼睛高鼻梁貌似潘安他绝对是西域美男子,可惜生不逢时,韩国吹来了好几个欧巴都是细长眉毛小眼睛。当年的丹丹云淡风轻:

“你们都不懂,时代会换潮流会变,经典的终究会回来。”

可惜4,5年过去了,少女们暗恋的欧巴除了细长眉毛小眼睛还加上了面瘫长腿的属性,丹丹一直走的西域美男风似乎也在几场暴力袭击里变得更加式微。

如今的他早已失去了好心态:“你不觉得都教授长得像小沈阳?”

我异常惊慌:“嘘!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

高中时候我和丹丹也都有各自的暗恋对象。主要的苦恼是,我不曾与暗恋对象表白,他也不曾与他女神说话。

丹丹告诉我,世界上美好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小白兔,一种是大咪咪。

这直观程度堪比张爱玲的玫瑰分类法,出自于一个与女性交流甚少的男同学,我听了实在叹服。但依旧没看出来他那身材扁平眉目暗淡的女神,两样里是沾上了哪一样。

“我觉得你喜欢的女同学十分一般。”

“你不懂。她超级漂亮,就是X班班花,X中校花,深圳市市花,广东省省花。你不要嫉妒,你是一只小白兔,演偶像剧你绝对是女主角,她是秒杀你的女二号。女二号爱上男主角,男主角却喜欢你。你才是大赢家。至于我,我恐怕只能是爱慕女二号的路人甲。艹,哪里有我这么帅的路人甲!”

我说丹丹表酱,你看现在我的男主角也有他的女主角。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我干了这瓶益力多。

说罢两人一饮而尽,毫不含糊。

百亿活性乳酸菌在食道内停留仅1秒,之后便在各自的百转柔肠里前途跌宕,徘徊迷茫。恰似这一年里中的你我。

-

高考是一伟大发明,它能精确筛选出所有自作聪明的青少年,并给以沉重打击。

比如我和丹丹。

尽管这一次,考前我和他谁也没有摸谁的鼻子。

我们憧憬着更加牛X的前途开满鲜花,但却总是仰仗着侥幸。

以不用功还考得不错为荣,以学习上的最大投资回报率为荣,以不表白为荣,以阴暗的方式居于一隅而独自猥琐为荣。

那么最后真的牛X了么?

我们总以为,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但要是阿基米德真的有了个支点,他也许才会顿悟:damnit!这地球一点也不好撬!

高中毕业后,丹丹的生活我参与甚少。

我们先后出国,君近哈孙坝,我在太平洋,君校有农场百倾,我校有美妞万余。

国外的月亮是圆的是方的是长的是扁的还是尖的,照在身上一定让人内心瘙痒。

瘙痒是好是坏其实我也不知道,但那么多年的累积瘙痒可能让他也明白了,真正能通向牛X殿堂的要诀,绝不会摸一下鼻子就给偷掉。

-

中国教育最伟大的地方是高考,最失败的地方是有且仅有高考。

我们听了九年免费的,和三年付费的教育,核心只有一个——学习即牛逼。

想要光耀门楣上名校么?现在请好好学习。

想要高薪工作不打卡么?现在请好好学习。

想要女秘书穿短裙却不穿丝袜么?现在请好好学习。

想要造福全人类么?擦你觉悟真高,那也请现在好好学习。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们都X无能(x| x = everything and x学习。这当然会造成心理学上的一种心境持续低落。

抑郁的诗人迷惘和低落时会说“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而我们会比较俗气地坐下来寻找解决方法。

丹丹说:“虽然我要去念研究生了,但我根本不想搞学术。”

“你想搞什么?”

“我想去非洲卖山寨机。”

隔着数千公里的电话线,我还是听到了电话那头燃烧的激情。

“他们那儿有信号?”

“你就不懂了,网是都有的,许多非洲国家贸易发达,人民生活非常富裕,街头他们都爱用微信。”

“像你说的那么富裕,干嘛买你山寨机,不买Iphone5?”

”Iphone 5有免费彩铃么?“

-

在丹丹看来,优秀的男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卡卡西,温柔强大而沉默不语,另一种是拿路头,有梦想有动力,嘴遁功夫也了得。他不是第一种,但是努力念书努力卖山寨机他至少能做第二种。

我说我最钦佩的人应当是自来也,知名作家,优秀教师,迷之忍者。不仅以文学作品征服了所有男人,还用一辈子的默默守护让本书最强大咪咪念念不忘。

你看,如今你我都变了,当年我们说好的呢,都最喜欢佐助君的。

没有胆量的人鲜少敢于畅想自己的未来。比方说我一般就只敢想想别人的,在我的想象里,二十年后丹丹会开着一辆牛逼的车子在美国某条公路上,后座是他的妻小,副驾驶坐着他的美国梦,或许还有一条朝窗外吐舌头的狗。

但理智告诉我这终究只是一个幻想,因为二十年后人工智能注定取代人类驾驶汽车。

我的幻想保守主义色彩太过厚重,谁又有资格代替别人来幻想。追溯往昔和瞻望未来,不过都是对现实的一种回避,就像丹丹许多年前告诉我:“人生苦短,保持性感。”不追究这句话是哪里抄来的,他令人垂涎的offer们和绚丽的山寨机梦想都告诉我,这些年他一直是是这么做的。

不是谁都体内封了九尾或是继承写轮眼,但至少努力了你还能成为一个小李。

如今我们都活到了过去校长嘴里的“美好未来”,想起来似乎还不是那么坏。

at least I can live with that.

-

在这一个截点的年龄里,没人会建议我们说及过去,因为有些东西不能说,有些东西不用说,有些东西现在还说不清楚,还有些东西永远也说不清楚。

既然不能回首,那么就约好在以后的某一天吧。

当非洲人民全都用上了山寨机的时候,当他们大街小巷播放着凤凰传奇彩铃的时候,让我们从四面八方愉快地来相聚。

天那么蓝水那么清,黄梅天的气压依旧那么低。那么多年里头各自的牛逼和傻逼化为风中一抹清淡的微笑。当年的女神和男主角,千万不要携带你的丈夫妻小。成长一词如此的庸俗,我是不会说的,都请你们都像过往一样,千万不许变老。

最美好的重逢一定好似初见。

就仿佛那年一个昏沉的下午,丁达尔现象把时光切成暖色调的一条一条。我的后排迎来了新同学。

“你好你好,你的鼻子看起来似乎不错,我可以摸一下吗?”

“变态。”

- the end -

-

-

-

-

-

-

-

你可能感兴趣的:(如果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