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不知如何刺探到我喜欢吃冰淇淋的,也许他觉得女孩都喜欢这种东西吧。有一天中午,那时正好是三月份,天阴得整个随园就像鬼宅,我裹着羽绒服吃完回来,就看到小灵通倚在宿舍门边望眼欲穿。见我出现,连忙双手像风扇一样挥舞。我被她拽进去,一看,桌上有四份哈根达斯,但盒子上写的都是日文,我这个外语系的高材生一看——产地日本大阪。
她像日本动画里的花痴美少女一样兴奋激动语无伦次:是王威买的,是王威买的。我一笑,把书包一扔,说我妈每个月给我三千,逼着要我花掉,这种五十块一盒的东西,也值得献宝。小灵通一听就拿起一盒,说:“小跳,我觉得这些跟我们平时吃的不一样,你看上面写的——建议零售价100000日元。”我说骗人的,但我心里也在狐疑:这个家伙家境这么好,追我的东西,不会这么low吧。我俩连忙上网,一查知乎,原来这种冰淇淋,中国人要吃到,非得提前一个月通过上海的一家公司预定,然后从日本空运过来。它们从出产到交付到顾客手中,不得超过六个小时。所以,不是你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也不是你有钱有时间就可以在网上电话上抢购到的,总之,它是相当于不卖的,至于官网上的网址和电话,那都是礼仪性的。
我知道这种情况,也理解。
就说王叔的那个屁大点的理发店吧,用的也就是潘婷海飞丝这类的,只有几个真皮沙发和一个全自动饮料机。但他牛得很:只接待像我妈这样的女性。我是占了我妈的光才进去的。有很多次,我在等理发,玻璃门一开,进来一个直问做一个头要多少钱的女人,王叔或者其他理发师就会皱一下眉,但微笑着说今天来不及了,以后再来吧,送客。
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想赚钱。
所以这个社会,不管你如何奋斗,有些是注定的。例如我父母虽然是老师,我虽然上了南师大,每月手握三千大洋,但我今生肯定是买不到这区区100000日元一小块的冰淇淋的。
但我不为所动,因为我觉得他不帅——至多是一个靠威权砸人的窝囊废。我倾心的是高我一级的师兄,但他对我的发情视而不见,即使他真的没有女朋友。最后我想我这样条件的女孩,好多次诸多借口送他除了避孕套以外我能想到的所有东西,他都拒绝,连一瓶饮料也要下次买来还给我,这说明什么?
第一,他不是同性恋,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他但不厌恶不恶心。第二,他不喜欢我,也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第三,他是正人君子,因为如果他心怀不轨,我可能人财两空还心甘情愿。第四,他对爱情有自己的一套,这很可敬又可怕。第五,他是个酷吏,他不喜欢我又不明说。
记得大一上学期国庆回家去看班主任,他老人家望着我们,竟然信口雌黄,说什么女生在大学里只要做一件事——学会打扮,由内到外,让自己貌美如花。当时我心里就骂他人面兽心。因为他竟然说出女生打扮要由内到外这样的黄话——内指什么?当然指内衣内裤了。看他看我们的眼神,对我们说话的口气,好像对我们的打扮尤其是内衣内裤甚为不满。呵,难道我们要穿着真丝内裤在他面前跳舞吗?
他还说,一个女生,在大学不谈恋爱,那以后婚姻堪忧。所以他建议我们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找个好男孩,谈一场恋爱,好好享受,不问结果。天啦,就不到三个月呀,他的眼神脸色谈话的内容完全两样,于是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去看他了,我怕再去看他,可能被他教坏直至万劫不复。因为有很多次听到一些邪教教主通过布道对一些女徒洗脑,然后一个个诱奸了她们,甚至很不厚道地先奸后杀。
但大二放寒假,我心里竟然渴望去看他,渴望听他这样的布道,因为我在学习上一马当先,别无所求。母校那时还在复习迎考,于是我就约学校附近的几个女生,当时我还担心她们旧恨未了,担心她们劝我不要再去见那个老色鬼,否则羊入虎口。但她们却异常踊跃,说早就想去了,就是怕母校那个变态保安不让她们进去,现在我主动提出,那个保安认得我是老师子女,进去肯定没问题。
于是我就打电话给他,他说好,语气好像不是很热情,但管他呢,听他讲爱情婚姻解决我的问题要紧,甚至我还希望他能放得更开点,不要总是讲什么由内到外的打扮,因为由内到外,傻子都知道内是内心而不是内衣内裤的意思,但当时我们这帮女生听了却一个个面红耳赤,捂着胸口,内心说这两年没被他猥亵真的很幸运,于是恨不得立刻检举,让他丢掉饭碗,从此身败名裂。你看,中国的一些四星级高中教育,在某些方面,会把我们教成连傻子都不如。
那天,我们聚在校门口,相视一笑。大家对彼此的精心打扮都表示理解,然后由我领头往他办公室开去。他跟一年前相比,老了很多,其实也就是三十九岁,但看起来像五十岁。他见我们阵容庞大,且求知若渴,就说还是去会议室吧,不要打扰了其他老师工作。但我明明看到一个男老师在用手机打王者荣耀,一个女老师在淘小孩子的裤子,一个老男人在看维多利亚内衣秀。他们见我们进来,竟然无动于衷。
到了会议室,大家分宾主落座,语文课代表可能跟他有一腿,因为她张着血红的嘴巴娇滴滴地问:“老师,你看我们打扮得如何?”
我们班主任竟然低着头,看着他皱巴巴的皮鞋一声不吭。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就问他怎么了,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哀哀的,就像刚刚死了至亲。他摇了摇头,脸上翻上笑容,说太累了,缓一缓,说他美团叫了“一点点”,估计要送过来了。
我们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问他近况。他说他很好,就是离婚了。我们立刻唏嘘起来,为他表示悲哀。但心里却一片喧哗,觉得这次来看他真是值了。语文课代表那天肯定知道他离婚了,因为这货长得很难看,就是身材好一点,那天真是拼了:大冬天,竟然穿着短裙透肉的丝袜,上面也仅仅是一件打底衫和有跟没有一样的紫色貂毛马夹。
她一脸关切,也许内心直呼痛快,问班主任好端端地怎么离了。其实我们一群人来,应该是客气一下,就各谈自己的问题,请他定夺,但这货却本末倒置了。
“感情不合,离婚不是很正常吗。”他僵硬地笑着说。我们知道他不老实,就撒起娇来,硬要他说,说这对我们以后的三观很重要。
他点了烟,眼皮好像要流出水一样抖着。可是高中没见他抽过烟,去年也没有。我们知道这趟来,可能找不到任何乐子了。
他忽然打起来了精神,说:“我老婆有了外遇,你们这帮家伙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