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和多云转晴

玉婷妈在夏日的夜晚里摇着蒲扇,农村小院里的灯光铺满整个街口,黄黄的灯光像萤火虫在开会。只穿着一件背心,裸露的大胳膊,丝毫不搀扶一下滑落的肚皮。玉婷嫁人后,玉婷妈还是一如既往地费心于村里的八卦。然后四散出去。唯一一次玉婷妈端端正正,闭口不言的坐着就是玉婷结婚那天,像一个笑话那样:七窍只开了一窍,憋的满脸通红,憋成一个大气球。那些八卦绯闻反倒成了堵住她嘴巴的棉絮,零零星星的蹦出几句祝福语,连村东头的二牛都会说。玉婷妈搞砸了,一点都不出彩。人们也很快忘掉了这个嫁到兰州山区的姑娘。也不再谈论15万的彩礼钱。来年又蜂拥而至的种起了香菜,又愁云惨淡的把绿油油的生命捣碎埋进土里。

玉婷妈失去过一个儿子,那时候我还小的很,整天跟在一群大孩子屁股后面言听计从。从来不知道危险是什么,一畦一畦望不到尽头的麦田像被修剪过的地毯,一躺上去就柔软的贴向地面。宽敞的大渠裹挟着泥土咕哝向前。觉得有大人在的地方就可以安心玩上一整天。小朋友掉进麦田的井里和掉进大水库里都不以为意。

玉婷哥就是这么消失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没的,只记得一群人窸窸窣窣的商量着什么,才知道会游泳的人也是会被淹死的。死亡一直离我们很近,村里的老人就像突然折掉的大树,咔嚓一声,又咔嚓一声,人群被上帝修剪的齐刷刷的。我们这些像小草一样嫩绿的生命当然感觉不到那种阵痛。轰轰烈烈的出殡队伍和花花绿绿的纸扎活轻易的吸引了我们。尤其在冬天,死亡一点都不新鲜。

玉婷哥的消失却深深的掠过我的生命,还留下了划痕。第一次直面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这股力量。那一段时间我不敢经过玉婷的家门,不敢找玉婷玩,因为大家都说玉婷妈疯了。我们还偷偷玩过她的眼影盘,涂满整个脸蛋。把她的红色披肩盘踞在身上假装自己是窈窕淑女。想一想这些心虚的事情都胆战心惊的。

玉婷妈由一个美丽的女人变成了疯婆子?!我是不敢接受的。村里的谣言四起,我听了进去:她会突然喊玉婷哥的名字,突然的嚎啕大哭。又一针一线的缝补衣服缝补棉被。静静的坐着像一个等待糖果的孩子。

年轻生命的凋零,却好像释放出了地狱之灵,不断啃啮着时间的边缘,不断提点着母亲可怜的尊严。母亲只好把空洞洞心一次次塞的满满当当,把比悲伤更深的东西压缩成一个不存在。

后来的事情随着岁月在记忆里早已模糊不堪。再见到玉婷妈就是玉婷结婚当天。玉婷非要远嫁,嫁给一个叫爱情的东西。玉婷妈的祝福稀薄的快听不见。十五万的彩礼钱也保护不了女儿了。她心脏在那天变得很大很大。呼吸也变得难以掌控。但愿她熹微的保护加固了爱情的壳,女儿在兰州的山区生活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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