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少年总在告别时
个人文集《微光斑斓》
那是丁岚熟悉的笑容。每次问陈岩川什么事情他不愿意回答的时候，每次和生人相处的时候，每次别人指责他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
也许你和薛微真的是一样的人，一个对什么都不在意总是笑着，一个总是不动声色。
拆穿了陈岩川的心情之后，丁岚莫名的觉得轻松了很多。果然是太熟悉了吗，别人都说太熟悉了所以不能做恋人呢。丁岚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摇了摇脑袋之后将这些思绪赶出去开始自习。
下了晚自习，陈岩川迅速的收拾好了东西，三两步走到丁岚身侧，伸出手自然而然拎起了她刚刚拉上拉链的书包，然后往教室外面走。
“看来你们俩今天晚上有活动啊。”班上有同学揶揄。
“怎么样，你羡慕不来吧。”陈岩川扬了扬头，便拉住了丁岚的手。
田宋将整理好的数学和物理笔记本递给薛微。“圣诞快乐。”
薛微抬头看着起身正在背书包的田宋，也回以笑容。“圣诞快乐。”
陈岩川和丁岚二人离开了教室向停车棚走去。
“阳子翘了第三节晚自习先去胖子馆了。”丁岚在他身后说。
“翘晚自习都不带上我，太过分了。”陈岩川抱怨着，将女生的书包挂在自行车龙头上，丁岚坐上去之后便骑了起来。
夜晚快十点的风冷的刺骨，丁岚打了几个寒战，便伸手紧了紧围巾，将手伸进了陈岩川的口袋。陈岩川单手扶着车龙头，一只手放在口前呵着热气取暖。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戴手套。”女生大声的埋怨着。
“麻烦。”陈岩川说着，一刹车便停在了一家仍亮着灯的小饭馆面前。
胖子馆在学校附近，价格实惠，有热腾腾的汤煲和味道还不错的炒菜。学生们一般都在这里聚会。
“你们俩好久没来了啊，阳子在里面一桌等你们。”
丁岚刚跳下车，陈岩川在停车的时候胖胖的老板娘就热情的招呼过来。
“学习忙啊老板娘。”陈岩川哭丧着脸抱怨着。“老样子给她来一个肉丝煲，来个小炒肉来个……”
“行吧，阳子都点好了菜马上好，你们俩先进去，外面挺冷的。”老板娘领着两个人进去。
陈岩川将书包放着，坐在了李卓阳旁边，丁岚坐到了李卓阳另一边。陈岩川看了一眼，当时也没说什么。
“阳子你又翘课，到底准备怎么办啊。”丁岚一边吃着煲，辣的直呼哧，一边说着。
“实在不行读专科学医咯。反正我又考不上大学。”他毫不在意。
“又学医？你爸爸你姐姐都是医生了你还学。”陈岩川站起来从丁岚的煲里挑了一些粉丝放到自己碗里。
“学医他们罩着我呗，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丁岚你呢。”
“我想读新闻呢。哈哈哈。”她笑着，眼神有些闪烁。
陈岩川准备夹菜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脸上原有的笑容也停住。丁岚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低着头。
李卓阳仍然一颗一颗地夹着花生。
“也好。”陈岩川夹菜，继续吃起来。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我……”丁岚抬起头，仿佛想要向陈岩川解释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会选择文科。因为想学新闻。更因为如果和陈岩川一样选择理科的话，自己到后来肯定跟不上的吧。那样就没有机会去同样的大学，四年都不会在同一个城市。所以虽然从小到大一直是同班，一直让家长跟学校说把两个人放在一个班上，习惯了一起上课放学，每天都在一起的生活，如果自己选择了文科的话，这种生活就会结束了吧。
原本阳子进高中就花了钱，只能待在平行班，三个人分开，再往后，自己和陈岩川也同样会分开。
陈岩川闷声吃着饭，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当然明白丁岚有自己的选择。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自己主动做决定。做一个和自己分开的决定。他直到丁岚并不是自己的玩伴，可是自己情不自禁的总是将丁岚当做自己的一部分。知道她每天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在大的事情上从来都是听自己的建议。可是从知道她喜欢田宋开始，她就在慢慢地远离自己。就算自己尝试着比青梅竹马更进一步的时候，自己心不在焉，而丁岚也并不习惯。
“学新闻好啊，你这么壮，扛摄像机肯定没什么问题。”李卓阳说。
丁岚就这筷子就抽了一下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陈岩川又笑了起来。
圣诞过后就元旦，因为有学校允许的班级元旦晚会，学生们更加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也因为期末考试之后的分别，大家仿佛都格外珍视最后的聚会和期末考试之前的放松。
薛微说大家准备的节目报到文艺委员那里。主持人就是丁岚和陈岩川。12月31日整个下午大家都在精心的布置着教室。她如往常一样做好了简单的分工之后便帮着写写黑板上的字什么的。忙里偷闲写了几张元旦贺卡，算是给别人送她圣诞贺卡的回应。
她这次没有向往年一样只写上节日快乐天天开心之类的客套话。她认真的想了想每个人，不知不觉中便发现其实自己和很多人都有那么一点点很好的回忆。
高一军训的时候薛微看着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一会就迷了路找不到自己的军营，是后来的室友之一出来找自己。高一期末的学业合格测验，薛微担心政治不合格，也是同班的一个男生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帮自己复习。高一下学期的自行车春游，是班上一个热心的女孩子帮忙给住校的薛微借的自行车……
她将这些小事都写在贺卡上。
她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奇怪的，不刻意去想的话，觉得和周围的世界没有什么联系。她不会主动找别人。可是仔细回想起来，又记得各种各样的片段。这些片段在薛微自己很情绪化的时候就会出现，即使自己不知道怎么与别人打得火热，也温暖着她觉得孤单的心情。
后来大学之后的同学聚会，室友告诉薛微说，当年的贺卡她一直留着，因为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沉默的薛微在跟自己絮絮叨叨的聊天。
丁岚布置着教室，最后决定让同学们将桌子都搬出去，只留七张桌子，每个桌子周围放六个凳子，觉得这样活动起来更自由，氛围也更轻松。
廉价彩色的气球和拉花总是能迅速地增加节日气氛。被彩纸包着的日光灯发出温暖的黄色的红色的光。瓜子和花生吃起来或者用来砸人都能增加幸福感。糖果永远都必不可少。元旦晚会开始的时候丁岚和陈岩川二人已经在主持开始。班上同学也围着桌子坐下来。薛微上厕所回来发现班上同学都坐的差不多了，还有人在喊着相熟的同学坐在一起。
薛微一时间不知道该坐在哪里，便随便挑了个位置刚准备做下的时候，旁边的女生带着十分抱歉的表情说这个位置有人坐了。薛微如同被什么烫了一般立刻起身说了句不好意思。灯光太暗，他们都看不到薛微突然腾红的脸。
薛微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犹豫着不知道去哪一桌坐下，仿佛去那一桌都会破坏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一样，身为同桌的田宋此刻好像也不知道在哪里。还好大家都被教师中央的临时舞台的丁岚和陈岩川搞笑的开幕词吸引，开心的欢呼着鼓着掌。薛微下意识的走到窗边用手压着没怎么贴好的窗花。其实贴不贴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不找些事情做的话，站在这里实在是太尴尬了啊。
她看着陈岩川和丁岚在灯光下，脑海中只剩下“笑靥如花”四个字。她感到眼睛一酸忽然受不了这种气氛悄悄打开教室的后门离开了。一出门夜里的寒风刮过来，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她离开教学楼在黑暗的校园里走着，整个教学楼灯影煌煌，个别教室夸张的笑声是不时传出来。薛微用手背擦了擦难以抑制地不断流出来的眼泪，深深的呼吸。也许是为了逃离这样热闹的气氛，她走到了操场上。意外的，听到了从篮球场传来的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她找了一个风的死角坐下来，放开声音哇哇大声哭泣起来。操场上没有人，一片漆黑，哭声混着远处模糊的从教学楼传来的欢笑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并不喜欢在别人都开心的时候忽然矫情起来的自己，也不愿意破坏别人的气氛。
教学楼是亮着的，模模糊糊的光影氤氲在她眼中，仿佛格外遥远。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回去，和班上同学一起度过元旦晚会。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出自己的生活，就算要离开这个地方也不是逃跑着离开。却怎么都做不到别人那般自如。永远都做不到和颜婷婷一样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也做不到和丁岚一样随性。就算是普通的打招呼也会开口犹豫很久。为了避免内心的尴尬选择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不习惯别人的热络，所以活该现在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
“一个人在哭什么呢。”少年响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远处的欢笑声仿佛消失了，也听不见篮球场的声音，只剩下少年带着不耐烦口气的质问。